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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卷二十四 国用考二

 

  ○历代国用

  宋兴而吴、蜀、江南、荆湖、南粤皆号富强,相继降附,祖宗因其畜,守以恭俭简易。方是时,天下生齿尚寡,而养兵未甚蕃,任官未甚冗,佛老之徒未甚炽,外无夷狄金缯之遗,百姓各安其生,不为巧伪放侈,故上下给足,府库羡溢。承平既久,户口岁增,兵籍益广,吏员益众,佛老、夷狄耗蠹中国,县官之费,数倍昔时,百姓亦稍纵侈,而上下始困於财矣。仁宗承之,给费浸广,天圣初,始命有司取景德一岁用度,较天禧所出,省其不急者。初,自祥符天书既降,斋醮糜费甚众,至是始大省斋醮宴赐,及减诸宫观卫卒。自是,道家之奉有节,土本之费省矣。至宝元中,陕西用兵,调度百出,县官之费益广,贾昌期上言:"江淮岁运粮六百馀万,以一岁之入,仅能充期月之用,三分二在军旅,一在冗食,先所畜聚,不盈数载。天下久无事,而财不藏於国,又不在民,倘有水旱军戎之急,计将安出?"於是议省冗费,减皇后及宗室妇郊祠所赐之半,著为式。於是皇后、嫔御、宗室刺史,各上俸钱以助军,帝亦罢左藏库月进钱千二百缗,公卿近臣亦减郊祠所赐银绢,著为式。时三司使王尧臣取陕西、河北、河东三路未用兵前,及用兵後岁出入财用之数会计以闻:宝元元年未用兵,陕西钱帛粮草入一千九百七十八万,出一千一百五十一万;用兵後,入三千三百六十三万,出三千三百六十三万有奇。盖视河东北尤剧,以兵屯陕西特多故也。元昊请臣,西兵既解,而调用无所减,即下诏切责边臣及转运司趣议蠲除科率,稍徙屯兵还内地,汰其老弱,官属羡溢则并省之;又命较近岁天下财赋出入之数送三司,取一岁中数以为定式。初,真宗时,内外兵九十一万二千,宗室、吏员受禄者九千七百八十五。宝元以後,募兵益广,宗室蕃衍,吏员岁增,至是,兵百二十五万九千,宗室、吏员受禄者万五千四百四十三,禄廪俸赐从而增广。又景德中,祀南郊,内外赏赉缗钱、金帛总六百一万;至是,飨明堂,增至一千二百馀万,故用度不得不屈。范镇上言:"古者宰相制国用,今中书主民,枢密院主兵,三司主财,各不相知,故财已匮而枢密院益兵不已,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,中书视民之困,而不知使枢密减兵,三司宽财者,制国用之职不在中书也。愿使中书、枢密院通知兵民财利大计,与三司量其出入,制为国用,则天下民力庶几少宽。"至英宗治平二年,内外入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八千四百五,出一亿二千三十四万三千一百七十四,非常出者又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一千二百七十八。是岁,诸路积一亿六千二十九万二千九十三,而京师不与焉。

  苏轼《策别》曰:"人君之於天下,俯已以就人,则易为功,仰人以援已,则难为力,是故广取以给用,不如节用以廉取之为易也。臣请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。夫民方其困穷时,所望不过十金之赀,计其衣食之费,妻子之奉,出入於十金之中,宽然而有馀。及其一旦稍稍畜聚,衣食既足,则心意之欲,日以渐广,所入益众,而所欲益以不给,不知罪其用之不节,而以为求之未至也。是以富而愈贪,求愈多而财愈不供,此其为惑,未可以知其所终也。盍亦反其始而思之?夫乡者岂能寒而不衣,饥而不食乎?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为病,何以过此?国家创业之初,四方割据,中国之地至狭也。然岁岁出师,以诛讨僭乱之国,南取荆楚,西平巴蜀,而东下并潞,其费用之众,又百倍於今,可知也。然天下之士,未尝思其始,而惴惴焉患今世之不足,则亦甚惑矣!夫为国有三计:有万世之计,有一时之计,有不终月之计。古者三年耕,必有一年之蓄;以三十年之通,则可以九年无饥也。岁之所入,足用而有馀,是以九年之蓄,常间而无用,卒有水旱之变,盗贼之忧,则官可以自办,而民不知。若此者,天不能使之灾,地不能使之贫,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,此万世之计也。而其不能者,一岁之入,才足以为一岁之出,天下之产,仅足以供天下之用,其平居虽不至於虐取其民,而有急则不免於厚赋,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,可逸而不可劳,此亦一时之计也。至於最下而无谋者,量出以为入,用之不给,则取之益多,天下晏然,无大患难,而尽用衰世苟且之法,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,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。今天下之利,莫不尽取;山陵林麓,莫不有禁;关有征,市有租,盐铁有榷,酒有课,茶有算,则凡衰世苟且之法,莫不尽用矣。譬之於人,其少壮之时,丰健勇力,然後可以望其无疾以至於寿考。今未五六十,而衰老之候具见而无遗,若八九十者,将何以待其後邪!然天下之人,方且穷思竭虑,以广求利之门,且人而不急,则以为费用不可复省,使天下而无盐铁酒茗之税,将不为国乎?臣有以知其不然也。天下之费,固有去之甚易而无损,存之甚难而无益者矣,臣不能尽知,请举其所闻,而其馀可以类求焉。夫无益之费,名重而实轻,以不急之实,而被之以莫大之名,是以疑而不敢去。三岁而郊,郊而赦,赦而赏,此县官有不得已者,天下吏士数日而待赐,此诚不可以卒去。至於大吏,所谓股肱耳目,与县官同其忧乐者,此岂亦不得已而有所畏邪?天子有七庙,今又饰老、佛之宫而为之祠,固已过矣,又使大臣以使领之,岁给以钜万计,此何为者也?天下之吏为不少矣,将患未得其人,苟得其人,则凡民之利莫不备举,而其患莫不尽去。今河水为患,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行其灾,而责之以救灾之术,顾为都水监。夫四方之水患,岂其一人坐筹於京师而尽其利害?天下有转运使足矣,今江淮之间又有发运,禄赐之厚,徒兵之众,其为费岂可胜计哉?盖尝闻之,里有畜马者,患牧人欺之而盗其刍菽也,又使一人焉为之厩长,厩长立而马益癯。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,自是而推之,天下无益之费不为不多矣。臣以为凡若此者,日求而去之,自毫釐以往,莫不有益,惟无轻其毫釐而积之,则天下庶乎少息也。"

  曾巩《议经费》曰:"臣闻古者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,使有九年之蓄,而制国用者必於岁杪,盖量入而为出。国之所不可俭者祭祀也,然不过用数之仂,则先王养财之意可知矣。盖用之有节,则天下虽贫,其富易致也。汉唐之始,天下之用尝屈矣,文帝、太宗能用财有节,故公私有馀,所谓天下虽贫,其富易致也。用之无节,则天下虽富,其贫亦易致也。汉唐之盛时,天下之用常裕矣,武帝、明皇不能节其制度,故公私耗竭,所谓天下虽富,其贫亦易致也。宋兴,承五代之敝,六圣相继,与民休息,故生齿既庶,而财用有馀。且以景德、皇祐、治平校之:景德户七百三十万,垦田一百七十万顷;皇祐户一千九十万,垦田二百二十五万顷;治平户一千二百九十万,垦田四百三十万顷。天下岁入,皇祐、治平皆一亿万以上,岁费亦一亿万以上。景德官一万馀员,皇祐二万馀员,治平并幕职州县官三千三百有馀,其总三万四千员。景德郊费六百万,皇祐一千二百万,治平一千三十万,以二者校之,官之众一倍於景德,郊之费亦一倍於景德。官之数不同如此,则皇祐、治平用财之端多於景德也。诚诏有司按寻载籍而讲求其故,使岁之数入、官之多门可考而知,郊之费用、财之多端可考而知,然後合议其可罢者罢之,可损者损之,使天下之人如皇祐、治平之盛,而天下之用、官之数、郊之费皆同於景德,二者所省者盖半矣。则又以类而推之,天下之费,有约於旧而浮於今者,有约於今而浮於旧者。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,其约者必本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。如是而力行,以岁入一亿万以上计之,所省者十之三,则岁有馀财三万万。以三十年之通计之,当有馀财九亿万,可以为十五年之蓄。自古国家之富,未有及此也。古者言九年之蓄者,计每岁之入存十之三耳,盖约而言之也。今臣之所陈,亦约而言今,其数不能尽同,然要其大致必不远也。前世於凋弊之时,犹能易贫而为富,今吾以全盛之势,用财有节,其所省者一,则吾之一也;其所省者二,则吾之二也。前世之所难,吾之所易,可不论而知也。伏惟陛下冲静质约,天性自然,乘舆器服,尚方所造,未尝用一奇巧,嫔嫱左右,掖庭之间,位号多阙,躬履节俭,为天下先,所以忧悯元元,更张庶事之意,至诚恻怛,格於上下,其於明法度以养天下之财,又非陛下之所难也。"

  按:东坡、南丰二公之论,足以尽昭陵以来国计之本末。然大概其所以疲弊者,曰养兵也,宗俸也,冗官也,郊赉也。而四者之中,则冗官、郊赉尤为无名,故二论特详焉。所谓"去之甚易而无损,存之甚难而无益",所谓"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,其约者必本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",诚名言也。

  神宗以国用不足,留意理财。熙宁元年,谓文彦博等曰:"当今理财,最为急务,养兵备边,府库不可以不丰,大臣宜共留意节用。"乃命翰林学士司马光、御史中丞滕甫同看详裁减国用制度。帝曰:"宫中如私身有俸及八十千者,嫁一公主至费七十万缗,如沈贵妃月俸八十万,皆浮於祖宗之时。"帝以勤俭率天下,诏龙图、天章閤及禁中诸殿栏俱不用毡覆,励精为治,大修宪度,内自百司府寺,外薄四海,事为之制,物为之法,虽藏冰、治灶、畜羊之小事,亦思有以节省。

  帝患增置官司费财。王安石反谓增创官司,所以省费。中书言诸仓主典、役人增禄不厚,不可责其廉,谨请增至一万八千九百缗,复尽增选人之禄。三司上新增吏禄数:京师岁增四十一万三千四百馀缗,监司、诸州六十八万九千八百馀缗。时主新法者皆谓吏禄既厚,则人知自重,不敢冒法,可以省刑。然良吏实寡,赇取如故,往往陷重辟,议者不以为善。

  帝谓辅臣曰:"比阅内藏库籍,文具而已,财货出入,初无关防。前此尝以龙脑、真珠鬻於榷货务,数年不输直,亦不钩考。"盖领之者中官数十人,惟知谨扃钥,涂窗牖,以为固密,安能钩考其出入多少与所蓄之数。乃令户部、太府寺,於内藏诸库皆得检察。置库百馀年,至是始编阅焉。

  初,艺祖尝欲积缣帛二百万易胡人首,又别储於景福殿。元丰元年,帝乃更景福殿库名,自制诗以揭之曰:"五季失固,玁狁孔炽,艺祖肇邦,思有惩艾,爰设内府,基以募士,曾孙保之,敢忘厥志。"凡三十二库。後积羡赢为二十库,又揭以诗曰:"每虔夕惕心,妄意遵遗业,顾予不武姿,何日成戎捷。"

  哲宗元祐元年,议者谓熙宁以前,上供无额外之求,州县无非法之敛,自後献利之臣,不原此意,惟务刻削以为己功。事有所减,如禁军阙额与差出衣粮、清汴水脚、外江纲船之类,例皆赍转运司封桩上供;即用度有增,又令自办上供名额,岁益加多。有司财用,日惟不足,必至多方以取於民。非法之征,其原於此。因请罢,熙宁以来,旧上供额外所创封桩钱物,及内外封桩、禁军阙额奉给等,枢密院议悉罢封桩。虑诸路观望於蒐铺兵备,或阙缓急之事,乃诏三路、岭南被边勿封桩,仗师臣以占募,馀路封桩仍旧。

  诏曰:"邦赋之入,盖有常制,若不裁减浮费,量入为出,深虑有误国计。宜令户部尚书、侍郎同相度裁减,条析以闻。"

  右司谏苏辙奏:"臣窃闻熙宁以来,天下财赋文帐,皆以时上於三司。至熙宁五年,朝廷患其繁冗,始命曾布删定法式。布因上言,三部胥吏所行职事非一,不得专意点磨文帐,近岁因循,不复省阅,乞於三司选吏二百人,颛置一司,委以驱磨。是时朝廷因布之言,於三司取天下所上帐籍视之,至有到省三二十年不发其封者。盖州郡所发文帐,随帐皆有贿赂,各有常数,常数已足者,皆不发封,一有不足,即百端问难,要足而後已。朝廷以其言为信。帐司之兴,盖始於此。张设官吏,费用钱物,至元丰三年,首尾七八年间,帐司所管吏仅六百人,用钱三十九万贯,而所磨出失陷钱止一万馀贯。朝廷知其无益,遂罢帐司,而使州郡应申省帐皆申转运司,内钱帛、粮草、酒麴、商税、房园、夏秋税管额纳毕,盐帐,水脚、铸钱物料、稻糯帐,本司别造计帐申省,其驿料、作院欠负、修造竹木杂物、舟船、柴炭、修河物料、施利桥船物料、车、驴、草料等帐,勘勾讫架阁。盖谓钱帛等帐,三司总领国计,须知其多少虚实,故帐虽归转运司,而又令别造计帐申省。至於驿料等帐,非三司国计虚赢所系,故止令磨勘架阁。又诸路转运司,与本部州军地里不远,取索文字,近而易得,兼本道文帐数目不多,易以详悉,自是内外简便,颇称允当。今户部所请收天下诸帐,臣未委为收钱帛等帐邪?为并收驿料等帐邪?若尽收诸帐,为依熙宁以前不置帐司,不添吏人邪?为依熙宁以来复置帐司,复添吏人邪?若依熙宁以前,则三二十年不发封之弊行当复见;若依熙宁以来,则用吏六百人,磨出失陷钱一万馀贯,而费钱三十九万贯之弊亦将复见。臣乞朝廷下户部令仔细分析闻奏。然窃详司马光元奏:'自改官制以来,旧日三司所掌事务散在六曹及诸寺、监,户部不得总天下财赋,帐籍不尽申户部,户部不能尽天下钱榖之数。欲乞令户部尚书兼领左右曹,其旧三司所管钱榖财用事有散在五曹及诸寺、监者,并乞收归户部。'推其本意,盖欲使天下财用出纳卷舒之柄,一归户部,而户部周知其数而已。今户部既已专领财用,而元丰帐发,转运司常以计帐申省,不为不知其数也,虽更尽收诸帐,亦徒益纷纷,无补於事矣。臣谓帐法一切如旧甚便,乞下三省公议,然後下户部施行。"

  苏辙《元祐会计录 收支叙》:"曰古者三年耕,必有一年之蓄,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,则九年之蓄可跂而待也。今者一岁之入,金以两计者四千三百,而其出之不尽者二千七百;银以两计者五万七千,而其出之多者六万钱;以千计者四千八百四十八万(除末盐钱後得此数),而其出之多者一百八十二万(并言未破应在及汎支、给赐得此数);绸绢以疋计者一百五十一万,而其出之不尽者七十四万;草以束計者七百九十九萬,而其出之多者八百一十一萬,然則一嵗之入,不足以供一岁之出矣。故凡国之经费,折长补短,常患不足,小有非常之用,有司辄求之朝廷,待内藏、末盐而後足。臣身典大计,以为是媮岁月可也,数岁之後,将有不胜其忧者矣。是以辙尝推原其故,方今禁中奉养有度,金玉锦绣不逾其旧,宫室不修,犬马不玩,有司循守法制,谨视出入之节,未尝有失也,而其弊安在?天下久安,物盈而用广,亦理之常也,顾所以处之如何耳。臣请历举其数:宗室之众,皇祐节度使三人,今为九人矣;两使留後一人,今为八人矣;观察使一人,今为十五人矣;防御使四人,今为四十二人矣;百官之富,景德大夫三十九人(景德为诸曹郎中),今为二百三十人矣;朝奉郎以上一百六十五人(景德为员外郎),今为六百九十五人矣;承议郎一百二十七人(景德为博士),今为三百六十九人矣;奉议郎一百四十八人(景德为三丞),今为四百三十一人矣;诸司使二十七人,今为二百六十人矣;副使六十三人,今为一千一百一十一人矣;供奉官一百九十三人,今为一千三百二十二人矣;侍禁三百一十六人,今为二千一百一十七人矣;三省之吏六十人,今为一百七十二人矣。其馀可以类推,臣不敢以遍举也。昔者郎止前行,卿有定员;今之大夫、朝议皆无限法。尚书、侍郎历改三曹,而今之正议、银青合而为一。官秩并增,不知其义,夫国之财赋,非天不生,非地不养,非民不长,取之有法,收之有时,止於是矣,而宗室、官吏之众,可以礼法节也。祖宗之世,士之始有常秩者,俟阙则补,否则循资而已,不妄授也。仁宗末年,任子之法,自宰相以下无不减损。英宗之初,三载考绩,增以四岁。神宗之始,宗室袒免之外,不复推恩;袒免之内,以试出仕。此四事者,使今世欲为之,将以为逆人心、违旧法,不可言也,而况於行之乎!虽然,祖宗行之不疑,当世亦莫之非。何者?事势既极,不变则败,众人之所共知也。今朝廷履至极之势,独持之而不敢议,臣实疑之。诚自今日而议之,因其势,循其理,微为之节文,使见任者无损,而来者有限,今虽未见其利,要之十年之後,事有间矣。贾谊言诸侯之变,以为失今不治,必为痼疾。今臣亦云苟能裁之,天下之幸也。"

  左司郎中张汝贤复请下诸路转运司,会计自熙宁以前一岁出入之数,及常供泛用之差,并熙宁复参考焉。且条画某事之费,因某法而用,今某法既改,则某费可罢。要亦省不急之用,量入为出,则无不足之忧。从之。

  元丰初,作元丰库,岁发坊场百万缗输之。大观时,又有大观东、西库。徽宗崇宁後,蔡京为相,增修财利之政,务以侈靡惑人主,动以《周官》惟王不会为说,每及前朝爱惜财赋减省者,必以为陋。至於土木营造,率欲度前规而侈後观。元丰官制既行,赋禄视嘉祐、治平既优,京更增供给、食料等钱,於是宰执皆增。京又专用丰亨豫大之说,谀悦帝意,始广茶利,岁以一百万缗进御,以京城所主之,於是费用浸广。其後又有应奉司、御前生活所、营缮所、苏杭造作局、御前人船所,其名纷如,大率皆以奇侈为功。岁运花石纲,一石之费,至用三十万缗。牟取无艺,民不胜弊。时用度日繁,左藏库异时月费缗钱三十六万,至是,衍为一百二十万缗。又三省、密院吏员猥杂,有官至中大夫,一身而兼十馀俸者,故当时议者有"俸入超越从班,品秩几於执政"之言。吏禄滥冒已极,以史院言之,供检三省几千人。蔡京又动以笔贴於榷货务支赏给,有一纸至万缗者。京所侵私,以千万计,朝论益喧。

  户部言:"本部岁用六百馀万缗,悉倚上供。官吏违负者,请以分数为科罪之等,不及九分者,罪以徒,多者更加之。岁首则列次年之数,闻於漕司,考实申部。"从之。是年,以无额钱物督限未严,乃更一季为一月。

  靖康元年,言者论天下财用,岁入有常,须会其数,宜量入为出。比年以来,有御前钱物、朝廷钱物、户部钱物,其措置裒敛、取索支用,各不相知。天下常赋多为禁中私财,上溢下漏,而民益重困。欲以命户部取索、措置其事且曲折,得以周知大数,而不失盈虚缓急之宜。上至宫禁须索,下逮吏卒廪饩,一切付之有司,格以法度,示天下以至公。诏从其请。

  高宗建炎元年,诏诸路无额上供钱依旧法,更不立额,自来年始。

  绍兴五年,川陕宣抚司奏:"四川上供钱帛乞依旧留充赡军,俟边事宁息如旧。"上曰:"祖宗积储内帑,本以备边陲缓急之用,今方多故,军旅未息,宜从所请。"

  龙图阁学士、四川都转运使李迨言:"唐刘晏理财,谓亚管、萧。是时天下岁入缗钱千二百万,而莞榷居其半。今四川一隅之地,榷盐榷酒,并诸色窠名钱已三倍晏数,彼以千二百万贯赡六师恢复中原而有馀,今以三千六百万贯赡一军屯驻川陕而不足。计司虽知冗滥,力不能裁节,虽知宽剩,亦未敢除减,但日夜忧惧,岁计不足而已。"

  十一年,始命上供罗复输内藏库,其後绫、纱、绢亦如之。

  三十年,户部奏,科拨诸路上供米斛,内外诸军岁费米三百万斛而四川不与焉。

  巽岩李氏曰:"唐分天下之赋为三,曰上供、送使、留州。及裴垍相宪宗,更令诸道观察调度,先取於所治州,不足,乃取於属州。送使之馀,与上供者,悉输度支。当时兵费皆仰度支,未尝别为之名,凡度支钱悉系省也。今所谓系省,特唐留州及送使钱耳,送使钱既无几,其上供钱则往往移以赡军。移上供以赡军,此天子之甚盛德也。"

  孝宗乾道二年,诏:"孙大雅奏汉制上计之法,朕以为可行於今。令侍从、台谏参考古制进呈。"

  先是,知秀州孙大雅置《本州拘催上供钱格自》来上,且言:"《汉》制:岁尽,郡国诣京师奏事。至中兴,则岁终遣吏上计,於正月旦,天子幸德阳殿临轩受贺,而属郡计吏皆觐,以诏殿最。今也不然,未尝有甘泉上计之制,而臣始为之,盖法汉之大司农,郡国四时上月旦见钱榖簿,其逋未毕,各具列之意以为书也。"於是监察御史张敦实、刘贡言:"一县必有一县之计,一郡必有一郡之计,天下必有天下之计。天下之计,总郡县而岁考焉。三代远矣,方册可得而知者,自《禹》九州,成赋中邦,因南巡狩,而至大越,登茅山而会诸侯,号其山曰'会稽',後立会稽郡。《汉书》注云:'以其会诸侯之计於此也。'逮至《周官》所载,最为详悉。《天官》冢宰之属,理财居其半,掌财用而言,岁终则会者凡十。又太府之职,岁终则以货贿之入出会之。小宰之职,岁终,则令郡吏致事。郑氏注云:'若今之上计也。'汉承秦後,萧何收其图籍,知张仓善算,於是令以列侯居相府,领郡国上计者,此则汉初之制,专命一人以掌天下所上之计也。至武帝建元三年,诏吏民有明当世之务,习先圣之术者,县次续食,令与计偕。注云:'计者,上计簿使也郡国每岁遣诣京师上之。'元封五年三月,朝诸侯王、列侯,受郡国计。太初元年十二月,又受计於甘泉。天汉三年,又受计於泰山之明堂。太始四年三月,又受计於泰山之明堂。是则终武帝之世,五十馀年之间,一受计於帝都,三受计於方岳,或以三月,或以十二月之不同也。至宣帝黄龙元年正月,下诏曰:'方今天下少事,而民多贫,盗贼不毕,其咎安在?上计簿,文具而已,务为欺谩,以避其课。令御史察计簿,疑非实者,案之,使真伪无相乱。'是则在宣帝之时,郡国所上计簿已不能无弊矣。光武中兴,岁终遣吏上计,遂为定制。正月旦,天子幸德阳殿临轩受贺,而属郡计吏皆在列,置大司农掌之,其逋未毕,各具列之。今孙大雅所陈者是也。然西汉言郡国上计,东汉言属郡计吏,则远方者在东汉未必偕至矣。汉之大司农则今之户部也。窃见户部掌天下之财计,有上限、中限、末限之格法。有月催、旬催、五日一催之期会。每於岁终,独以常平、收支、户口、租税造册进呈,而於诸郡诸色窠目尚略焉。是於三代岁终则会,与两汉上计之法为未备也。然而去古逾远,文籍愈烦,在西汉已不免文具之弊,况今日能尽革其伪乎?在东汉止於属郡之内,况今日川、广之远、能使其如期毕至乎?臣等愚见,莫若岁终令户部尽取天下州郡一岁之计,已足、未足、亏少、亏多之数,并皆造册,正月进呈;兼采汉初之制,丞相选差一人考覈户部所上计,而明州郡之殿最,则三代、两汉之制皆兼该而无不举之处矣。"诏户部措置。其後,户部言:"诸路州军,岁起上供诸色窠名钱帛,各有条限。年额数目,本部每年预期行下,逐路监司及州军,依限催纳。其岁终具常平收支,并税租、课利旁通,系取前二年数,户部本年数造册进呈,内不到路分,次年附进。今来张敦实等奏陈,岁终令户部尽取天下州郡一岁之计,已足、未足、亏少、亏多之数造册,正月进呈。缘诸路州军,地里远近不同,窃虑次年正月未能尽实申到,若候取会齐足,攒造亦恐後时。今欲立式,遍下诸路州军,各以本州每岁应於合发上供窠名钱帛粮斛数目置籍,照条限钩考发纳,岁终开具造册,须管次年正月了毕,诣阙投进,降付户部参考;将拖欠州军,取旨黜责施行。"上曰:"如此措置,甚善。"从之。

  是年,宰执进呈户部收支细数,见管只四十二万,而未催之钱乃二百八十馀万。是知乾道仁民之政,不尽敛以归国,而财赋之藏於州县如此。

  淳熙十年,诏左藏南库拨隶户部。

  尝试考昔验今:至道中,岁入一千二百馀万。天禧末,岁入三千六百馀万。嘉祐岁入三千六百八十馀万。熙宁岁入五千六十馀万。宁宗时,岁入六千馀万。然则土地之广狭,财赋之多少可以考矣。司版曹之计者,尚忍求详生财之方乎?

  叶適《应诏条奏财总论》曰:"财用,今日之大事也,必尽究其本末,而後可以措於政事。欲尽究今日之本末,必先考古者财用之本末。盖考古虽若无益,而不能知古则不知今故也。夫财之多少有无,非古人为国之所患,而今世乃以为其患最大而不可整救,此其说安从出哉?盖自舜、禹始有贡赋之法以会计天下之诸侯,比於尧、喾以前为密矣,今《禹贡》之所载是也。然总、秸、米、粟,不及於五百里之外;九州之贡入,贡於今世,乃充庭之仪品,盖千百之一二耳。周公之为周治其财用,视舜、禹则已详;然王畿千里之外,法或不及,千里之内,犹不尽取。盖三代之所取者,正天下之疆理而借民力以治公田,为其无以阜通流转,则作币铸金以权之。当是之时,不闻其以财少为患而以财多为功也。虽然,此其事远矣。盐筴末利,起自春秋,鲁之中世,田始有税,然诸侯各以其国自足,而无煎熬逼迫之忧。盖汉文景之盛,而天下之财不以入关中,人主不租税天下,而诸侯若吴人者,亦不租税其田。光武、明、章,未闻其以财少自困,而中年常更盗贼夷狄之难,内外征讨,亦不大屈。惟秦始皇豪暴,有头会箕敛之讥;汉武帝奢侈,有均榷征算之政,而西园聚钱,大鬻天下之官爵以致之。盖两汉虽不足以言三代,而其以财为病非若今世也。虽然,此其事远矣。分为三国,裂为南北,无岁不战,无时少安。且其运祚迫蹙,祸变烦兴,至於调度供亿,犹自有序,而亦岂若今日之贫窘漏底哉!此皆具载册书,可即而见者。虽然,此其事远矣。隋最富而亡,唐最贫而兴。唐之取民,以租,以庸,以调,过此无取也。而唐之武功最多,辟地最广,用兵最久,师行最胜。此其事则差近而可知矣。致唐之治,有唐之胜,其不待多财而能之也决矣。然则其所以不若唐者,非以财少为患也。故财之多少有无,非古人为国之所患,所患者,谋虑取舍,定计数,必治功之间耳。非如今日以一财之不足而百虑尽废,奉头竭足以较锱铢,譬若慵夫浅人,劫劫焉徒知事其口腹而己者也。以财少为患之最大而不可整救,其说稍出於唐之中世,盛於本朝之承平,而其极甚乃至於今日。其为国之名物采章,精神威望,一切销耗,内之所以取悦其民,外之所以示威於敌者,一切无有。习为宽缓迂远之常说以文其无用,而尽力於苟且督迫,鞭挞疲民,舞小吏,而谓之有能。陛下回顾而加圣思,必有大不可安者。故臣以为不究古者财之本末,循而至於本朝,以去其错谬而不合於常经者,则无以知财之多少有无不足为国家之患。此而不知,则天下之大计皆不可得而预论,而况望其有所施行以必成效哉!"

  又曰:"唐末藩镇自擅,财赋散失,更五代而不能收,加以非常之变屡作,排门空肆以受科敛之害,而财之匮甚矣,故太祖之制诸镇,以执其财用之权为最急。既而僭伪次第平一,诸节度伸缩惟命,遂强主威,以去其尾大不掉之患者,财在上也。至於太宗、真宗之初,用度自给,而犹不闻以财为患。及祥符、天禧以後,内之蓄藏稍以空尽,而仁宗景祐、明道,天灾流行,继而西事暴兴,五六年不能定。夫当仁宗四十二年,号为本朝至平极盛之世,而财用始大乏,天下之论扰扰,皆以财为虑矣。当是时也,善人君子,以为昔之己取者固不可去,而今之所少者不可复取,皆甘心於不能。所谓精悍驵侩之吏,亦深自藏抑,不敢奋头角以裒敛为事。虽然,极天下之大而无终岁之储,愁劳苦议乎盐茗、榷货之间而未得也。是以熙宁新政,重司农之任,更常平之法,排兼并,专敛散,兴利之臣四出候望,而市肆之会,关津之要,微至於小商、贱隶什百之获,皆有以征之。盖财无乏於嘉祐、治平,而言利无甚於熙宁、元丰,其借先王以为说而率上下以利,旷然大变其俗矣。崇、观以来,蔡京专国柄,託以为其策出於王安石、曾布、吕惠卿之所未工,故变钞法,走商贾,穷地之宝以佐上用,自谓其蓄藏至五千万,富足以备礼,和足以广乐,百侈并斗,竭力相奉。不幸党与异同,屡复屡变,而王黼又欲出於蔡京策画之所未及者,加以平方腊则加敛於东南,取燕山则重困於北方,而西师凡二十年,关陕尤病,然後靖康之难作矣。方大元帅建府於河北,而张悫任馈饷之责者,盐钞数十万缗而已。及来维扬,而黄潜善、吕颐浩、叶梦得之流,汲汲乎皆以榷货自营,而收旧经制钱之议起矣。况乎大将殖私,军食自制,无复承统。转运所至,剗刷攫拏。朝廷科降,大书文移,守令丞佐持巨校,将五百,追捉乡户,号痛无告,赃贪之人,又因之以为己利。而经总制之窠名既立,添酒、折帛、月桩、和籴,皆同常赋,於是言财之急,自古以来,莫今为甚,而财之乏少不继,亦莫今为甚也。自是以後,辛己之役、甲申之役,边一有警,赋敛辄增,既增之後,不可复减。尝试以祖宗之盛时所入之财,比於汉唐之盛时一再倍;熙宁、元丰以後,随处之封桩,役钱之宽剩,青苗之结息,比治平以前数倍;而蔡京变钞法以後,比熙宁又再倍矣。王黼之免夫至六千馀万缗,其大半不可钩考,然要之渡江以至於今,其所入财赋,视宣和又再倍矣。是自有天地,而财用之多未有今日之比也。然其所以益困益乏,皇皇营聚,不可一朝居者,其故安在?夫计治道之兴废而不计财用之多少,此善於为国者也。古者财愈少而愈治,今者财愈多而愈不治。古者财愈少而有馀,今者财愈多而不足。然则善为国者,将从其少而治且有馀乎?多而不治且不足乎?而况於多者劳而少者逸,岂恶逸喜劳而至是哉?故臣请陈今日财之四患:一曰经总制钱之患,二曰折帛之患,三曰和买之患,四曰茶盐之患。四患去则财少,财少则有馀,有馀则逸,有馀而逸,以之求治,朝令而少改矣。"

  右《水心外稿》所上《财总论》二篇,足以见历代理财之大概,及中兴以後财愈多而事愈不立之深病,故备载之於《国用考》之终。至其所言经总制、和买、折帛钱,则各具本门。

  王藏库者,国家经费所贮。系帮支三衙、百官请给,及宗庙宫禁非泛之费。并将校、卫卒、閤门、医职、近侍请给,皆出焉。

  左藏南库,本御前桩管激赏库。绍兴休兵後,秦桧取户部窠名之可必者,尽入此库,户部告乏则与之,由是金币山积,士大夫指为琼林、大盈之比。高宗尝出数百万缗以佐调度,淳熙末始并归户部。

  左藏封桩库,孝宗所创。其法,非奉亲,非军需不支。至淳熙末年,往往以犒军或造军器为名,拨入内库,或睿思殿,或御前库,或修内司,有司不敢执。

  内藏库,即祖宗时旧置元丰三十二库。崇宁後为大观东、西库。秦桧用事时,每三宫生辰,及春秋内教、每年寒食节,与诸局所进书,皆献令币,由是内帑山积。绍兴末,诏除太后生辰及内教外,馀并减半。孝宗初,又并进书礼物罢之。绍熙初,始数取封桩钱入内藏。

  御前甲库者,绍兴中置。凡乘舆所需图画、什物,有司不能供者,悉於甲库取之,故百工伎艺之巧者,皆出其间,日费毋虑数百千。禁中既有内酒库,而甲库所酿尤胜,以其馀酤卖,颇侵户部课额,以此库储常不足。臣僚以为言,乃罢之。

  三省枢密院激赏库者,渡江後所创。自建炎龙兴,赏膳始减,至维扬及临安又减。绍兴四年秋,赵元镇为川陕、荆襄都督,既而不行,遂以督府金钱入此库。十年,秦桧之当国,以兀术畔盟用兵,须犒赐之物,乃计亩率钱,遍天下五等,贫民无免者。然兵未尝举,而所敛钱尽归激赏库。其後岁支至三十八万缗,堂厨万五千,东厨万二千,玉牒所,日历、敕令所,国史院,尚书省犒设,中书门下、密院支费,各有差,议者指为冗费,後减二十万缗。孝宗时,再减十万缗。

  合同凭由司者,宫禁所取索也。岁取金银钱帛,率以百万计,版曹照数除破,不能裁节。

  修内司,掌宫禁营缮,岁输缗钱二十万,以给其费,後减其半。

  榷货务都茶场者,旧东京有之。建炎二年,始置於扬州。明年,置於江陵。绍兴三年,置於镇江及吉州。五年,省吉州务,而行在务移於临安场,岁收茶、盐、香息钱。

  丰储仓者,绍兴二十六年始置。韩尚书仲通在版曹,请别储粟百万斛於行都,以备水旱,号"丰储"。其後,镇江、建康、关外、四川皆有之。

  东南三总领所,掌利权皆有定数。然军旅饥馑,则告乞於朝,惟四川在远,钱币又不通,故无事之际,计臣得以擅取予之权,而一遇军兴,朝廷亦不问。

  诸州军资库者,岁用省记也。旧制,每道有计度转运使,岁终则会诸郡邑之出入,盈者取之,亏者补之,故郡邑无不足之患。自军兴,计司常患不给,凡郡邑皆以定额窠名予之,加赋增员,悉所不问,由是州县始困。近岁离军添差,大为州郡之患(绍兴十一年四月己未,初用张循王奏,离军将佐并与添差,州郡患无以给。二十七年六月丙辰,兵部奏大郡毋过百人,次郡半之,小郡三十人为额。从之),而宗室、戚里、归明、归正、甚至於乐艺贱工、胥史杂流,亦皆添差。庆元一郡而添差四十员,尽本府七场务所入,不足以给四员总管之俸,其间有十五年不徙任者,计其俸入,钱二十馀万缗,米十馀万斛。扬州会府也,岁输朝廷钱不满七八万,而本州支费乃至百二十万缗,民力安得不困?绍熙初,议者请裁定朝廷经费,然後使版曹尽会一岁之入,正其旧籍,削去虚额,择诸路监司之爱民而知财计者,俾之稽考调度,蠲其烦重,以宽民力,朝廷未克行。今之为郡者,但能撙节用度,讥察渗漏,使岁计无乏,己号过人,无复及民之政矣。

  公使库者,诸道监、帅司,及州军边县与戎帅皆有之。盖祖宗时,以前代牧伯皆敛於民,以佐厨传,是以制公使钱,以给其费,惧及民也。然正赐钱不多,而著令许收遗利,以此州郡得以自恣。若帅、宪等司,则又有抚养、备边等库,开抵当、卖熟药,无所不为,其实以助公使耳。公使苞苴,在东南为尤甚。扬州一郡,每岁馈遗,见於帐籍者,至十二万缗。江、浙诸郡,每以酒遗中都官,岁五六至,至必数千瓶。淳熙中,王仲行尚书为平江守,与祠官范致能、胡长文厚,一饮之费,率至千馀缗。时蜀人有守潭者,又有以总计摄润者,视事不半岁,过例馈送,皆至四五万缗,供宅酒至二百馀斛,孝宗怒而绌之(九年正月戊子、三月乙未),然其风盖未殄也。东南帅臣、监司到罢,号为上下马,邻路皆有馈,计其所得,动辄万缗。近岁蜀中亦然。其会聚之间,折俎率以三百五十千为准,有一身而適兼数职者,则并受数人之馈,献酬之际,一日而得二千馀缗,其无艺如此。顷岁陈给事岘为蜀帅,冯少卿宪为成都漕,就以所遗元物报之。陈怒,奏其容覆赃吏,朝廷移之,逮陈败方得直。时芮国器侍郎、赵子直丞相相继为江西漕,凡四方之聘币,皆不入於家,斥其资,置养济院於南昌以养贫者。朱少卿时敏为潼川守,受四方之馈,每以其物报之。赵德老镇成都,受而别储之,临行以散宗室之贫者,此皆廉节之可纪者也。惟总领所公使钱,以料次取於大军库,故敛不及民。然正赐不多,而岁用率十数万,每岁终,上其数於户部,辄以劳军、除戎器为名,版曹知而不诘也。所谓公使醋钱者,诸郡皆立额,白取於属县,县敛於民吏以输之,小邑一岁亦不下千缗,人尤以为怨,谓宜罢互送而损遗利,使上下一体,而害不及民,则合祖宗制公使之意矣。

  右左藏库以下,皆《建炎以来朝野杂记》所载宋朝渡江後帑藏之大概,而其制多承东京之旧,至军资库、公使库则皆财赋之在州郡者也。夫以经总制、月桩钱观之,则其徵取於州郡者,何其苛细?以军资、公使库观之,则其储蓄之在州郡者,又何其宽假也?夫其徵取之苛细,则民宜痛受椎剥之苦;储蓄之宽假,则吏宜大肆侵盗之恶,而俱不然,何也?盖国家之赋敛虽重,而所以施於百姓者,常有惨怛忠利之意,故民无怨僁。州郡之事力虽裕,而所以励士大夫者,壹皆礼义廉耻之维,故吏少贪扜,又宋承唐之法,分天下财赋为三:曰上供,曰送使,曰留州。然立法虽同,而所以立法之意则异。唐之法起於中叶之後,盖版籍隳废,体统陵夷,藩方擅财赋以自私,而朝廷不知。人主又多好殖私财,节镇刺史往往取经常之赋,以供内府之所进奉,上之人因而利之,遂不复能究其岁入之数,而苟为是姑息之举,则其意出於私也。宋之法立於承平之时,盖拊民以仁,驭吏以礼,而人主未尝有耽欲黩货之事,虽内藏之蓄积,常捐以助版曹,则州郡之财赋固己其不必尽归之京师。又使为监司、郡守者,厨传支吾,官给其费,则不取之於民,而因以行宽裕之政,则其意出於公也。然此法沿袭既久,得失相半。其得者则如前所云;而其失者,盖自中兴以来,朝廷之经费日夥,则不免於上供之外,别立名色,以取之州郡,如经总制、月桩钱之类是也。州郡之事力有限,则不免於常赋之外,别立名色,以取之百姓,如斛面米、头子钱之类是也。盖其所以倚办责成於州郡者,以其元有桩留之赋,然有限之桩留,不足以给无艺之徵取。又其法立於倥偬之时,州郡利源之厚薄,事力之优剧,不能审订斟酌,而一概取之。故郡计优裕,幸而长吏又得廉幹之人,则撙节奉上之外,其馀力又可代输下户之逋悬,对补无名之窠额。若郡计凋弊不幸,而长吏又值贪庸之辈,则经常之赋入,不登於版曹,而并缘之渔猎,己遍及於闾阎矣!愚常备论其事於经总制钱之末,虽然,仁厚之泽所以著在人心者何也?盖虽愧於取民有制之事,而每有视民如伤之心,故奉行之者不敢亟疾,所谓不从其令而从其意者是也。虽不免季世征敛之法,而能行之以士君子忠厚之心,故蒙被者不见其苛娆,所谓不任法而任人者是也。

 

●卷二十五 国用考三

 

  ○漕运

  秦欲攻匈奴,运粮,使天下飞刍挽粟(运载刍稿令疾至,故曰飞刍。挽粟,谓引车船也。音晚),起於黄、腄(音谁。东莱二县)、琅琊负海之郡,转输北河(言沿海诸郡,皆令转输至北河。北河,今朔方之北河也),率三十锺而致一石(六斛四斗为锺。计其道路所费,凡用百九十二斛乃得一石)。

  汉兴,高帝时,漕运山东之粟,以给中都官,岁不过数十万石。

  娄敬说帝都关中。张良曰:"关中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,东制诸侯,诸侯安定;河、渭漕挽天下,西给京师,诸侯有变,顺流而下,足以委输,敬说是也。"孝文时,贾谊上说曰:"天子都长安,而以淮南东道为奉地,镪道数千,不轻致输,郡或乃越诸侯而遂调均发徵,至无状也。古者天子地方千里,中之而为都,输将繇使,其远者不在五百里而至;公侯地百里,中之而为都,输将繇使,远者不在五十里而至。输者不苦其繇,繇者不伤其费,故远方人安。及秦,不能分人寸地,欲自有之,输将起海上而来,一钱之赋,数十钱之费,不轻而致也。上之所得甚少,而人之所苦甚多也。"

  孝武建元中,通西南夷,作者数万人,千里负担馈粮,至十馀锺致一石。其後,东灭朝鲜,置沧海郡,人徒之众,拟西南夷。又卫青击匈奴,取河南地(今朔方)。复兴十万馀人,筑卫朔方,转漕甚远,自山东咸被其劳。

  元光中,大司农郑当时言於帝曰:"异时关东运粟,漕水从渭中上,度六月而罢,而渭水道九百馀里,时有难处。引渭穿渠,起长安,傍南山下,至河三百馀里,径易漕,度可三月罢,而渠下民田万馀顷,又可得以溉,此损漕省卒,而卒肥关中之地,得榖。"上以为然,发卒穿渠以漕运,大便利也。其後,番系言:"漕从山东西,岁百馀万石,更底柱之险,败亡甚多,而亦颇费。穿渠引汾,溉皮氏、汾阴下,引河溉汾阴、蒲阪下(皮氏,今绛郡龙门县。汾阴、蒲阪,今河东郡宝鼎、河东二县),度可得五千顷,故尽河僡弃地,度可得榖二百万石以上。榖从渭上,与关中无异,而底柱之东,可无复漕。"上又以为然,发卒作渠田。数岁,河移徙,渠不到,田者不能偿种。久之,河东渠田废,予越人,令少府以为稍入(时越人徙者以田予之,其租税入少府,其入未多,故谓之稍)。其後,又有人上书欲通褒斜道(褒、斜,二水名。褒水东流,南入沔,今汉中郡褒城县。斜水北流入渭,今武功县及扶风郡)。及漕,事下御史大夫张汤,汤言:"抵蜀从故道,多阪,回远。今穿褒斜道,少阪,近四百里。而褒水通沔,斜水通渭,皆可以行船漕。漕从南阳上沔入褒,褒之绝水至斜,间百馀里,以车转,从斜入渭。如此,汉中榖可致,而山东从沔无限,便於底柱之漕,且褒、斜材木竹箭之饶,拟於巴蜀。"上以为然,拜汤子卬为汉中守,发数万人作褒斜道五百馀里。道果便近,而水多湍石,不可漕。

  武帝作柏梁台,宫室之修,由此日丽。徒奴婢众,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,及官自籴乃足。

  元封元年,桑弘羊请令民入粟补吏、赎罪,他郡各输急处,而诸农各致粟,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。一岁之中,太仓、甘泉仓满,边馀榖。

  按:汉初,致山东之粟,不过岁数十万石耳。至孝武,而岁至六百万石,则几十倍其数矣。虽征敛苛烦,取之无艺,亦由河渠疏利,致之有道也。

  昭帝元凤二年,诏:"曰前年减漕三百万石。"三年,诏曰:"民被水灾,颇匮於食,其止四年勿漕。"

  孝宣即位,岁数丰穰,耿寿昌五凤中奏言:"故事,岁漕关东榖四百万斛以给京师,用卒六万人。宜籴三辅、弘农、河东、上党,太原等郡榖,足供京师,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。"天子从其计。御史大夫萧望之奏言:"寿昌欲近籴漕关内之榖,筑仓理船,费直二万万馀(万万,亿也),有动众之功,恐生旱气,人被其灾,寿昌习於商功分铢之事,其深计远虑,诚未足任,宜且如故。"帝不听,漕事果便。

  光武北征,命寇恂守河内,收四百万斛以给军,以辇车骊驾,转输不绝。

  虞诩为武都太守,开漕船道,而水运通利。

  明帝永平十三年,汴渠成。河、汴分流,复其旧迹。初,平帝时,河、汴决坏,久而不修。建武时,光武欲修之而未果。其後,汴渠东侵,日月弥广,兖、豫百姓怨叹。会有荐乐浪王景能治水者,乃诏发卒数十万,遣景与将作谒者王吴修汴渠堤,自荣阳东至千乘海口千馀里。十里立一水门,令更相洄注,无溃漏之患。费以百亿计。

  致堂胡氏曰:"世言隋炀帝开汴渠以幸扬州。文士考《禹贡》言尧都冀州,居河下流,而八都贡赋重於用民力,故每州必记入河之水。独淮与河无相通之道,求之故迹而不得,乃疑汴水自禹以来有之,不起於隋。世既久远,或名鸿沟,或名官渡,或名汴渠,大概皆自河入淮,故淮可引江湖之舟以达於冀也。今据《後汉书》,则平帝时己有汴渠,曰'河、汴决坏',则谓输受之所也。至是,发卒四十万修渠堤,则平地起两岸,而汴水行其中也。十里立一水门,更相洄注,则以节制上流,恐河溢为患也。是正与今之汴渠制度无异,特未有导洛之事耳。史曰'渠堤自荣阳而东',则上疑其为鸿沟,下疑其为官渡者,恐未得其要。官渡直黄河也,故袁、曹相距,沮授曰:'悠悠黄河,吾其济乎!'汴渠自西而东,鸿沟乃横亘南北,故曰未得其要也。独所谓自禹以来有汴者,此则不易之论也。"

  汉丞相诸葛亮劝农讲武,作木牛流马运米,集斜谷口,治斜谷邸阁,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。

  木牛,其法:"方腹曲胫,一脚四足,头入领中,舌著於腹。载多而行少,宜住,可大用,而不可小使;特行者数十里,群行者二十里。曲者为牛头,双者为牛脚,横者为牛领,转者为牛足,覆者为牛背,方者为牛腹,垂者为牛舌,曲者为牛肋。刻者为牛齿,立者为牛角,细者为牛鞅,摄者为牛鞦轴。牛御双辕,人行六尺,牛行四步。载一岁粮,日行三十里,而人不大劳,牛不饮食。"流马亦有尺寸之数。

  先公曰:"邸阁者,仓禀之异名欤!魏晋以来多称之。《晋史 景纪》言,蜀将姜维寇狄道,帝曰:'姜维攻羌,收其质任,聚榖作邸阁讫而复转行至此'云云。是邸阁者,仓禀之名耳。"

  魏齐王正始四年,司马宣王使邓艾行陈、项以东至寿春(今淮阳郡至寿春郡)。艾以为田良水少,不足以尽地利,宜开河渠,可以大积军粮,又通运漕之道。宣王从之,乃开广漕渠。东南有事,兴众泛舟而下,达於江淮,资食有储而无水害,艾所建也(语在《屯田篇》)。

  晋武帝太始十年,凿陕南山,决河,东注洛以通运漕(虽有此诏,竟未成功)。

  怀帝永嘉元年,修千金堨於许昌以通运。

  成帝咸和六年,以海贼寇抄,运漕不继,发王公以下千馀丁,各运米六斛。

  穆帝时,频有大军,粮运不继,制王公己下十三户共借一人,助度支运。

  赵王虎以租入殷广,转输劳烦,令中仓岁入百万斛,馀皆储之水次;令刑赎之家得以钱代财帛,无钱听以榖麦,皆随时价输水次仓。

  後魏自徐扬内附之後(徐州,今彭城。扬州,今寿州),仍代经略江淮。於是转运中州,以实边镇,百姓疲於道路。有司请於水运之次,随便置仓,乃於小平、石门、白马津、漳涯、黑水、济州、陈郡、大梁凡八所,各立邸阁,每军国有需,应机漕引。此费役微省。时三门都将薛钦上言:"计京西水次汾、华二州,恒农、河北、河东、平阳等郡,年常绵绢及赀麻皆折公物,雇车牛送京,道险人敝,费公损私。略计华州一车,官酬绢八疋三丈九尺,别有私人雇价布八十疋;河东一车,官酬绢五疋二丈,别有私人雇价布五十疋。自馀州郡,虽未练多少,推之远近,应不减此。今求车取雇绢三疋,市木造船,不劳采斫。计船一艘,举十三车,车取三疋,合有三十九疋,雇作首并匠及船上杂具食直,足以成船。计一船賸二七十八疋,布七百八十疋。又租车一乘,官格二十斛成载;私人雇价,远者五斗布一疋,近者一石布一疋。准其私费,一车有布远者八十疋,近者四十疋。造船一艘,计举七百石,准其雇价,应有千四百疋。今取布三百疋造船一艘,并船上覆理杂事,计一船有賸布千一百疋。又其造船之处,皆须锯材人功,并削船茹,依功多少,即给当州郡门兵,不假更召。汾州有租庸调之处,去汾不过百里,华州去河不满六十,并令计程依旧酬价,车送船所。船之所运,唯达〈氵雷〉陂。其陆路後〈氵雷〉陂至仓门,调一车雇绢一疋,租一车布五疋,则於公私为便。"诏从之,而未能尽行也。

  孝文太和七年,薄骨律镇将刁雍上表曰:"奉诏高平、安定、统万(薄骨律镇,今灵武郡。高平,今平凉郡。安定,即今郡。统万,即朔方郡也)及臣所守四镇,出车五千乘,运屯榖五十万斛,付沃野镇以供军粮。臣镇去沃野八百里,道多深沙,轻车往来,犹以为难,设令载榖二十石,每至深沙,必至滞陷。又榖在河西,转至沃野,越渡大河,计奉五千乘运十万斛,百馀日乃得一返,大废生人耕垦之业。车牛艰阻,难可全至,一岁不过三运,五十万斛乃经三年。臣闻郑、白之渠,远引淮海之粟,溯流数千里,周年乃得一至,犹称国有储粮,人用安乐。求於〈山牽〉〈山屯〉山(在今平凉郡高平县,今笄头山语讹亦曰汧沌山,即〈山牽〉〈山屯〉山也)河水之次造船二百艘,二船为一船,一船胜二十斛,一舫十人,计须千人。臣镇内之兵,率皆习水。一运二十万斛,方舟顺流,五日而至。自沃野牵上,十日还到,合六十日得一返。从三月至九月三返,运送六十万斛,计用人工轻於车运十倍有馀,不费牛力,又不废田。"诏曰:"知欲造船运榖,一冬即成,大省人力,既不费牛,又不废田,甚善。非但一运,自可永以为式。"

  隋文帝开皇二年,以京师仓禀尚虚,议为水旱之备,诏於蒲、陕、虢、熊、伊、洛、郑、怀、邠、卫、汴、许、汝等水次十三州(熊州,今福昌县。伊州,今陆浑县。洛州,今绛县。馀县并今郡)置募运米丁。又于卫州置黎阳仓,陕州置常平仓,华州置广通仓(卫、陕、华并今郡),转相灌注。漕关东及汾、晋之粟,以给京师。又遣仓部侍郎韦瓒,向蒲、陕以东,募人能於洛阳运米四十石。经底柱之险,达於常平者,免其征戍。其後以渭水多沙,流有深浅,漕者苦之。四年,诏宇文恺率水工凿渠,引渭水,自大兴城(即今西京城也)东至潼关,三百馀里,名曰广通渠。转运通利,关内便之。

  炀帝大业元年,发河南诸郡男女百馀万开通济渠,自西苑引榖、洛水达於河。又引河通於淮海。自是天下利於转输。四年,又发河北诸郡百馀万众开永济渠。引沁水,南达於河,北通涿郡(今范阳郡)。自是丁男不供,始以妇人从役。五年,於西域之地置西海、鄯善、且末等郡(逐吐谷浑得其地,并在今酒泉、张掖、晋昌郡之北,今悉为北狄之地)。谴天下罪人,配为戍卒,大开屯田,发四方诸郡运粮以给之。七年冬,大会涿郡。分江淮南配骁卫大将军来护儿,别以舟师济沧舳,舻数百里。并载军粮,期与大兵会於平壤(高丽所都)。置洛口回洛仓,穿三千三百窖,窖容八千。

  致堂胡氏曰:"隋炀积米,其多至二千六百馀万石,何凶旱水溢之足虞!然极奢於内,穷武於外,耕桑失业,民不聊生,所谓江河之水不能实漏瓮。仓窖充盈,適足为重敛多藏之罪耳。"

  唐都长安,而关中号称沃野,然其土地狭,所出不足以给京师,备水旱,故常转漕东南之粟。高祖、太宗之时,用物有节而易赡,水陆漕运,岁不过二十万石,故漕事简。自高宗以後,岁益增多,而功利繁兴,民亦罹其弊矣。初,江淮漕租米至东都输含嘉仓,以车或驮陆运至陕。而水行来远,多风波覆溺之患,其失常十七八,故其率一斛得八斗为成劳。而陆运至陕才三百里,率两斛计庸钱千。民送租者,皆有水陆之直,而河有三门底柱之险。显庆元年,苑西监褚朗议凿三门山为梁,可通陆运。乃发卒六千凿之,功不成。其後,将作大匠杨务廉又凿为栈,以挽漕舟。挽夫系二鈲於胸,而绳多绝,挽夫辄坠死,则以逃亡报,因系其父母妻子,人以为苦。开元十八年,宣州刺史裴耀卿朝集京师,元宗访以漕事,耀卿条上。便宜,曰:"江南户口多,而无征防之役。然送租、庸、调物,以岁二月至扬州入斗门,四月己後,始渡淮入汴,常苦水浅,六七月乃至河口,而河水方涨,须八九月水落,始得上河入洛,而漕路多梗,船樯阻隘。江南之人,不习河事,转雇河师水手,重为劳费。其得行日少,阻滞日多。今汉、隋漕路,濒河仓禀,遗迹可寻。可於河口置武牢仓,巩县置洛口仓,使江南之舟不入黄河,黄河之舟不入洛口。而河阳、柏崖、太原、永丰、渭南诸仓,节级转运,水通则舟行,水浅则寓於仓以待,则舟无停留,而物不耗失。此甚利也。"元宗初不省。二十一年,耀卿为京兆尹,京师雨水,榖踊贵,元宗将幸东都,复问耀卿漕事,耀卿因请罢陕陆运,而置仓河口,使江南漕舟至河口者,输粟於仓而去,县官雇舟以分入河、洛;置仓三门东西,漕舟输其东仓,而陆运以输西仓,复以舟漕,以避三门之水险。元宗以为然,乃於河阴置河阴仓,河西置柏崖仓,三门东置集津仓,西置盐仓;凿山十八里以陆运。自江淮漕者,皆输河阴仓,自河阴西至太原仓,谓之北运,自太原仓浮渭以实关中。元宗大悦,拜耀卿为黄门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兼江淮都转运使,以郑州刺史崔希逸、河南少尹萧炅为副使,益漕晋、绛、魏、濮、邢、贝、济、博之租输诸仓,转而入渭。凡三岁,漕七百万石,省陆运佣钱三十万缗。是时,民久不罹兵革,物力丰富,朝廷用度亦广,不计道里之费,而民之输送所出水陆之直,增以"函脚"、"营窖"之名,民间传言用斗钱运斗米,其糜耗如此。及耀卿罢相,北运颇艰,米岁至京师才百万石。三十五年,遂罢北运。而崔希逸为河南陕运使,岁运百八十万石。其後,以太仓积粟有馀,岁减漕数十万石。二十九年,陕郡太守李齐物凿底柱为门以通漕,开其山巅为挽路,烧石沃醯而凿之。然弃石入河,激水益湍怒,舟不能入新门,候其水涨,以人挽舟而上。天子疑之,遣宦者按视,齐物厚赂使者,还言便。齐物入为鸿胪卿,以长安令韦坚代之,兼水陆运使。坚治汉、隋运渠,起关门,抵长安,通山东租赋。乃绝灞滻,并渭而东,至永丰仓与渭合。又於长乐坡濒苑墙凿潭於望春楼下,以聚漕舟。坚因使诸舟各揭其郡名,陈其土地所产宝货诸奇物於栿上。先时民间唱俚歌曰"得体纥那邪"。其後宝符於桃林,於是陕县尉崔成甫更《得体歌》为《得宝弘农野》。坚命舟人为吴、楚服,大笠、广袖、芒僴以歌之。成甫又广之为歌辞十阕,自衣阙後绿衣、锦半臂、红抹额,立第一船为号头以唱,集两县妇女百馀人,鲜服靓妆,鸣鼓吹笛以和之。众艘以次辏楼下,天子望见大悦,赐其潭名曰广运潭。是岁,漕山东粟四百万石。自裴耀卿言漕事,进用者常兼转运之职,而韦坚为最。初,耀卿兴漕路,请罢陆运,而不果废。自景雲中,陆运北路分八递,雇民车牛以载。开元初,河南尹李杰为水陆运使,运米岁二百五十万石,而八递用车千八百乘。耀卿罢久之,河南尹裴迥以八递伤牛,乃为交扬两递,滨水处为宿场,分官总之,自龙门东山抵天津桥为石堰以遏水。其後大盗起,而天下匮矣。肃宗末年,史朝义兵分出宋州,淮运於是阻绝,租庸盐铁溯汉江而上。河南尹刘晏为户部侍郎,兼句当度支、转运、盐铁、铸钱使,江淮粟帛,繇襄、汉越商於输京师。及代宗出陕州,关中空窘,於是盛转输以给用。广德二年,废句当度支使,以刘晏颛领东都、河南、淮西、江南东西转运、租庸、铸钱、盐铁,转输至上都,度支所领诸道租庸观察使,凡漕事亦皆决於晏。晏即盐利雇佣分利督之,随江、汴、河、渭所宜。故时转运船繇润州陆运至扬子,斗米费钱十九,晏命囊米而载以舟,减钱十五;繇扬州距河阴,斗米费钱百二十,晏为歇僒支江船二千艘,每船受千斛,十船为纲,每纲三百人,篙工五十人,自扬州遣将部送至河阴,上三门,号"上门填阙船",米斗减钱九十。调巴、蜀、襄、汉麻枲竹蓧为綯挽舟,以朽索腐材代薪,物无弃者。未十年,人人习河险。江船不入汴,汴船不入河,河船不入渭;江南之运积扬州,汴河之运积河阴,河船之运积渭口,渭船之运入太仓。岁转粟百一十万石,无升斗溺者。轻货自扬子至汴州,每驮费钱二千二百,减九百,岁省十馀万缗。又分官吏主丹阳湖,禁引溉,自是河漕不涸。大历八年,以关内丰穰,减漕十万石,度支和籴以优农。晏自天宝末掌出纳,监岁运,知左右藏,主财榖三十馀年矣。及杨炎为相,以旧恶罢晏,转运使复归度支,凡江、淮漕米,以库部郎中崔河图主之。及田悦、李惟岳、李纳、梁崇义拒命,举天下兵讨之,诸军仰给京师。而李纳、田悦兵守涡口,梁崇义扼襄、邓,南北漕引皆绝,京师大恐。江淮水陆转运使杜佑以秦、汉运路出浚仪十里入琵琶沟,绝蔡河,至陈州而合,自隋凿汴河,官漕不通,若导流培岸,功用甚寡;疏鸡鸣冈首尾,可以通舟,陆行才四十里,则江、湖、黔中、岭南、蜀、汉之粟可方舟而下,繇白沙起东关,历颍、蔡,涉汴抵东都,无浊河溯淮之阻,减故道二千馀里。会李纳将李洧以徐州归命,淮路通而止。户部侍郎赵赞又以钱货出淮迂缓,分置汴州东西水陆运两税盐铁使,以度支总大纲。贞元初,关辅宿兵,米斗千钱,太仓供天子六宫之膳不及十日,禁中不能酿酒,以飞龙驼负永丰仓米给禁军,陆运牛死殆尽。德宗以给事中崔造敢言,为能立事,用为相。造以江、吴素嫉钱榖诸使颛利罔上,乃奏诸道观察使、刺史选官部送两税至京师,废诸道水陆转运使及度支巡院、江淮转运使,以度支、盐铁归尚书省,宰相分判六尚书事。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、榷酒,侍郎吉中孚判度支诸道两税。增江、淮之运,浙江东、西岁运米七十五万石,复以两税易米百万石,江西、湖南、鄂岳、福建、岭南米亦百二十万石,诏浙江东、西节度使韩滉,淮南节度使杜亚运至东、西渭桥仓。诸道有盐铁处复置巡院,岁终宰相计课最。崔造厚元琇,而韩滉方领转运,奏国漕不可改。帝亦雅器滉,复以为江淮转运使。元琇嫉其刚,不可共事,因有隙。琇称疾罢,而滉为度支、诸道盐铁、转运使,於是崔造亦罢。滉遂劾琇常馈米淄青、河中,而李纳、怀光倚以构叛,贬琇雷州司户参军,寻赐死。是时,汴宋节度使春夏遣官监汴水,察盗灌溉者。岁漕经底柱,覆者几半。河中有山号"米堆",运舟入三门,雇平陆人为门匠,执标指麾,一舟百日乃能上。谚曰:"古无门匠墓。"谓皆溺死也。陕虢观察使李泌益凿集津仓山西迳为运道,属於三门仓,治上路以回空车,费钱三万缗,下路减半;又为入渭船,方五板,输东渭桥太仓米至凡百三十万石,遂罢南路陆运。其後诸道盐铁、转运使张滂复置江淮巡院。及浙西观察使李錡领使,江淮堰埭隶浙西者,增私路小堰之税,以副使潘孟阳主上都留後。李巽为诸道转运、盐铁使,以堰埭归盐铁使,罢其增置者。自刘晏後,江淮米至渭桥浸减矣,至巽乃复如晏之多。初,扬州疏太子港、陈登塘,凡三十四陂,以益漕河,辄复堙塞。淮南节度使杜亚乃濬渠蜀冈,疏句城湖、爱敬陂,起堤贯城,以通大舟。河益庳,水下走淮,夏则舟不得前。节度使李吉甫筑平津堰,以泄有馀,防不足,漕流遂通。然漕益少,江淮米至渭桥者才二十万斛。以诸道盐铁、转运使卢坦籴以备一岁之费,省冗职八十员。自江以南,补署皆剸厉院监,而漕米亡耗於路颇多。刑部侍郎王播代坦,建议米至渭桥五百石亡五十石者死。其後判度支皇甫鎛议万斛亡三百斛者偿之,千七百斛者流塞下,过者死;盗十斛者流,三十斛者死。而覆船败輓,至者不得十之四五。部吏舟人相挟为奸,榜笞号苦之声闻於道路,禁锢连岁,赦下而狱死者不可胜数。其後贷死刑,流天德王城,人不畏法,运米至者十亡七八。盐铁、转运使柳公绰请如王播议加重刑。太和初,岁旱河涸,掊沙而进,米多耗,抵死甚众,不待覆奏。秦汉时故漕兴成堰,东达永丰仓,咸阳县令韩辽请疏之,自咸阳抵潼关三百里,可以罢车輓之劳。宰相李固言以为非时,文宗曰:"苟利於人,阴阳拘忌,非朕所顾也。"议遂决。堰成,罢輓车之牛以供农耕,关中赖其利。故事,州县官充纲,送轻货四万,书上考。开成初,为长定纲,州择清疆官送两税,至十万迁一官,往来十年者授县令。江淮钱积河阴,转输岁费十七万馀缗,行纲多以盗抵死。判度支王彦威置县递群畜万三千三百乘,使路傍民养以取佣,日役一驿,省费甚博。而宰相亦以长定纲命官不以材,江淮大州,岁授官者十馀人,乃罢长定纲,送五万者书上考,七万者减一选,五十万减三选而己。及户部侍郎裴休为使,以河濒县令董漕事,自江达渭,运米四十万石。居三岁,米至渭桥百二十万石。凡漕达於京师而足国用者,大略如此。其他州、县、方镇,漕以自资,或兵所征行,转运以给一时之用者,皆不足纪。

  贞元初,陆贽上奏,言:"邦畿之税,给用不充,东方岁运租米,冒淮湖风浪之险,溯河、渭湍险之艰,费多而益寡。习闻见而不达时宜者,则曰国之大事,不烦费损,故有用斗钱运斗米之言。虽知劳烦,不可废也。习近利而不防远虑者,则曰每至秋成,但令畿内和籴,既易集事,又足劝农,何必转输,徒耗财用。臣以两家之论,互有短长,各申偏执之怀,俱昧变通之术。若国家理安,钱榖俱富,烝黎蕃息,力役靡施,然後常以羡财,益广漕运,虽有厚费,適资贫人。贞元之始,巨盗初平,太仓无兼月之储,关辅遇连年之旱,而有司奏停水运,务省脚钱,至使郊畿烟火殆绝,馁殍相望,斯所谓睹近利而不防远患者也。近岁关辅年榖屡登,数减百姓税钱,许其折纳粟麦,公储委积,足给数年,农家犹苦榖贱。今夏江淮水潦,漂损田苗,米价倍贵,流庸颇多,关辅以榖贱伤农,宜加价籴榖,以劝稼穑。江淮以榖贵民困,宜减价粜米,以救凶灾。今宜籴之处则无钱,宜粜之处则无米,而又运彼所乏,益此所馀,所谓习闻见而不达时宜者也。今淮南诸州米,每斗当钱一百五十文,从淮入渭桥,每斗船脚又约用钱二百文,计运米一斗,总当钱三百五十文,其米既糙且陈,尤为京邑所贱。据市司月估,每斗只粜得钱三十七而己,耗其九而存其一,馁彼人而伤此农,制事若斯,可谓深失矣。今约计一年和籴之数,可当转运二年;一斛转运之资,足以和籴五斛。比较即时利害,运务且合悉停。臣窃虑停运,则舟船无用,坏烂莫修;倘遇凶灾,复须转漕,临时鸠集,理必淹迟。臣今欲减所转之数,以实边储。其江淮诸道,运米至河阴,河阴运米至太原仓,太原运米至东渭桥,来年各请停所运三之二。其江淮所停运米八十万斛,委转运使每斗取八十钱,於水灾州县粜之,以救贫乏,计得钱六十四万缗,减僦直六十九万缗。请令户部先以二十万缗付京兆,令籴米以补渭桥仓之阙数,斗用百钱,以利农人;以一百二万六千缗付边镇,使籴十万人一年之粮,馀十万四千缗,以充来年和籴之价;其江、淮米钱僦直,并委转运使折市绫、绢、絁、绵,以输上都,偿先贷户部钱,如此,则不扰一人,无废百事。但於常用之内,收其枉费之资,百万赢粮,坐实边鄙,又有劝农振乏之利,存乎其间矣!"

  元祐间,东坡苏氏《论纲梢欠折利害奏状》曰:"臣闻唐代宗时,刘晏为江淮转运使,始於扬州造转运船,每船载一千石,十船为一纲,扬州差军将押赴河阴。每造一船,破钱一千贯,而实费不及五百贯。或讥其枉费,晏曰:'大国不可以小道理,凡所创置,须谋经久,船场既兴,执事者非一,须有馀剩,养活众人,私用不窘,则官物牢固。'乃於扬子县置十船场,差专知官十人,不数年间,皆致富赡。凡五十馀年,船场既无破败,馈运亦不阙绝。至咸通末,有杜侍御者,始以一千石船,分造五百石船二只,船始败坏。而吴尧卿者,为扬子院官,始勘会每船合用物料,实数估给,其钱无复宽剩。专知官十家即时冻馁,而船场遂破,馈运不给,不久遂有黄巢之乱,刘晏以一千贯造船,破五百贯为千系人欺隐之资,以今之君子寡见浅闻者论之,可谓疏缪之极矣!然晏运四十万石,当用船四百只,五年而一更造,是岁造八十只也。每只剩破五百贯,是岁失四万贯也。而吴尧卿不过为朝廷岁宽四万贯耳!得失至微,而馈运不继,以贻天下之大祸。臣以此知天下之大计,未尝不成於大度之士,而败於寒陋之小人也。国家财用大事,安危所出,愿常不与寒陋小人谋之,则可以经久不败矣。"

  按:西汉与唐俱都关中,皆运东南之粟以饷京师,自河、渭溯流而上,然汉武帝时,运六百万斛,唐天宝极盛之时,韦坚为水陆运使,仅一岁能致四百万斛馀。岁止二百五十万斛。而至德以後,仅百馀万而已,俱未能如汉之数。且考之《食货志》,及参以陆、苏二公之言,则运弥艰,费弥重,岂古今水道有险易之不同邪?当考。

  咸通元年,南蛮陷交趾,徵诸道兵赴岭南。诏湖南水运自湘江入澪渠,并江西水运,以馈行营诸军。溯运艰难,军屯广州乏食,润州人陈磻石诣阙言:"海船至福建,往来大船一只可致千石;自福建不一月,至广州得船数十艘,便可得三五万石,胜於江西、湖南溯流运粮。"又引刘裕海路进军破卢循故事。乃以磻石为盐铁巡官往扬子县专督海运,於是军不阙供。

  後唐同光三年,吏部尚书李琪奏请敕下诸道,合差百姓转般之数,有能出力运官物到京者,五百石以上,白身授一初任州县官,有官者依资次迁授,欠选者便与放选,千石以上至万石者,不拘文武,显示赏酬。免令方春农人流散,此亦转仓赡军之一术也。敕租庸司下诸州,有应募者闻奏施行。

  长兴二年,敕应沿河船般仓,依北面转运司船般仓例,每一石於数内与正销破二升。

  四年二月,三司使奏:"洛河水运,自洛口至京,往来牵船下卸,皆是水运,牙官每人管定四十石。今洛岸至仓门稍远,牙官运转艰难,近日例多逃走。今欲於洛河北岸别凿一湾,引船直至仓门下卸,其工役欲於诸军傔人内差借。"从之。

  周显德二年,上谓侍臣曰:"转输之物,向来皆给斗耗,自汉以来,不与支破。仓禀所纳新物,尚破省耗,况水路所般,岂无损失,今後每石宜与耗一斗。"

  致堂胡氏曰:"受税而取耗,虽非良法,诚以给用,犹不使民徒费。今观世宗之言,则知晋、汉间取雀鼠耗及省耗,未尝为耗用,直多取以实仓禀耳。比及输运,其当给耗,反不与之,而或责之纲吏,或还使所出州县补其亏数,亡身破家,不可胜计,岂为国抚民之道也!不宜取而取者,省耗糜费是也;当予而未尝予者,漕运斗耗是也。世宗既与之,善矣;省耗应罢而未罢,岂非以多故未及邪?明宗、潞王时,可谓窘匮,犹放逋租数百万,世宗诚欲蠲除省耗,又何难哉?

  四年,诏疏下汴水,一派北入於五丈河,又东北达於济。自是,齐、鲁之舟楫皆至京师。

  六年,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,自京东疏汴水入於蔡河。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袁彦,浚五丈河以通漕运。

  宋东京之制:受四方之运者,谓之"船般仓",曰永丰、通济、万盈、广衍(通济有四仓,景德四年改第三曰万盈,第四曰广衍)、延丰(旧广利,景德中改。大中祥符二年,增第二)、顺成(旧常丰,景德中改)、济远(旧常盈,景德中改)、富国,凡十仓,皆受江淮所运,谓之东河,亦谓之里河。曰永济、永富二仓,受怀、孟等州所运,谓之西河。曰广济第一仓,受颍、寿等州所运,谓之南河,亦谓之外河。曰广积、广储二仓,受曹、濮等州所运,谓之北河。受京畿之租者,谓之税仓。曰广济第二仓,受京东诸县。广积第一、左右骐骥院、天驷监凡三仓,受京北诸县。左天厩坊仓受京西诸县(旧有义丰仓,大中祥符元年改)。大盈、右天厩二仓,受京南诸县。受商人入中者,谓之折中仓,有里、外河二名,又有茶库仓,或空则兼受船般斛斗。草场则汴河南北各三所,骐骥、左右天厩坊、天驷监各一所,以受京畿租赋及和市所入。诸州皆有正仓、草场,受租税、和籴、和市刍粟,并掾曹主之。其多积之处,亦别遣官专掌。凡漕运所会,则有转般仓。

  太祖皇帝乾德二年,令诸州自今每岁受民租及筦榷所获之课除支度给用外,凡缗帛之类,悉辇送京师,官乏车牛者,僦民车以给。

  六年,令诸州辇送上供钱帛,悉官给车乘,当水运者,官为具舟,不得调发居民,以妨农作。

  初,荆湖、江、浙、淮南诸州,择部民之高赀者部送上供物,民质不能检御舟人,舟人侵盗官物,民破产以偿,乃诏遣牙将部送,勿复扰民。

  自江南东,岁漕米数百万给京师,太宗恐仓吏给受不平,遣皇城卒变服侦逻,廉得永丰仓持量者八辈受赇为奸,悉斩之,监仓免官治罪。

  端拱元年,徐休复上言:"京师内外凡大小二十五仓,官吏四百二人,计每岁所给不下四百万石,望自今米、麦、菽各以一百万石为一界,每界命常参官、供奉官、殿直各一人,专知、副知各二人,凡七人共掌之。"诏可。

  二年,国子博士李觉上言曰:"晁错云'欲民务农,在於贵粟',盖不可使至贱,亦不可使至贵。今王都万众所聚,导河渠,达淮海,贯江湖,岁运五百万斛,以资国费,此朝廷之盛,臣庶之福也。近来都下粟麦至贱,仓禀充牣,红腐相因,或以充赏给,斗直数十,钱此工贾之利而军农之不利也。夫军士妻子不过数口,而月给粮数斛,即其费有馀矣。百万之众,所馀既多,游手之民,资以给食,农夫之粟,何所求售?况粮之来也,至远至艰;官之给也,至轻至易。岁之丰俭,不可预期,傥不幸有水旱之虞,卒然有边境之急,何以救之?今运米一斛至京师,其费不啻三百钱,诸军旧日给米二升,今若月赋钱三百,人必乐焉。是一斗为钱五十,计江淮运米工脚,亦不减此数。望明敕军中,各从其便,愿受钱者,若市价官米斗为钱二十,即增给十钱,裁足以当工脚之费,而官私获利,数月之内,米价必增,农民受赐矣。若米价腾踊,即官复给粮,军人粜其所馀,亦获善价,此又戎士受赐矣。不十年,官有馀粮,江外之运,亦渐可省。"上览奏嘉之。

  天禧末,京城所积仓粟一千五百六十万馀石,草一千七百万五千馀围。

  国初以来,四河所运粟未有定制。至太平兴国六年,汴河岁运江淮米三百万石,菽一百万石;黄河粟五十万石,菽三十万石;惠民河粟四十万石,菽二十万石;广济河粟十二万石:凡五百五十万石。非水旱大蠲民租,未尝不及其数。至道初,汴河运米至五百八十万石。自是,京城积粟盈溢。大中祥符初,至七百万石(凡漕运,大约其数,亦计临时移易焉)。凡水运自淮南、江南、荆湖南、北路所运粟,於扬、真、楚、泗州四处置仓以受其输,既而分调舟船溯流而入京师,置发运使领之。荆湖、江、淮、两浙以及岭表金银、香药、犀象、百货亦同之。惟岭表陆运至虔州而後水运(咸平五年七月,又命户部判官凌策,与江南转运同计度,省自京至广南香药驿递军士及使臣计六千一百馀人)。陕西诸州菽粟,自黄河三门沿流由汴河而至,亦置发运使领之。陈、颍、许、蔡、光、寿等六州之粟帛,由石塘、惠民河而至。京东十七州之粟帛,由广济河而至,皆有京朝官廷臣督之。凡三水皆通漕运,而岁计所赖者,惟汴流焉河北卫川东北有御河达乾宁军,其运物亦有廷臣主之。川陕诸州金帛,自剑门列传置,分辇负担,以至租布、及官所市布,由水运送江陵。自江宁遣纲吏运送京师,咸平中,定岁运六十六万疋,分为十纲(旧常至数百万疋)。天禧末,水陆上供金帛、缗钱二十三万一千馀贯、两、端、疋,珠宝、香药二十七万五千馀斤。诸州岁造运船,至道末三千三百三十七艘,天禧末减四百二十一(虔州六百五,吉州五百二十五,明州一百七十七,婺州一百三,温州一百二十五,台州一百二十六,楚州八十七,潭州二百八十,鼎州二百四十一,凤翔斜谷六百,嘉州四十五)。

  止斋陈氏曰:"本朝定都於汴,漕运之法分为四路。江南、淮南、浙东西、荆湖南北六路之粟,自淮入汴至京师;陕西之粟,自三门、白波转黄河入汴至京师;陈、蔡之粟,自闵河、蔡河入汴至京师;京东之粟,自十五丈河历曹、陈济及郓至京师,四河所运惟汴河最重。

  景德中,漕东南粟岁不过四百五十万石,後增至六百万。天圣中,发运使请所部六路计民税一石,量籴粟二斗五升,岁可更得二百万石给京师。仁宗曰:"常赋外增籴,是重扰民。"不许。时江南榖贵民贫,尚书员外郎吴耀卿以为言,诏岁减五十万,後是三司奏,复增至六百万。然东南灾歉,辄减岁漕数,或百万或数十万。又转移以给他路者时有焉。

  庆历中,诏减广济河岁漕一十万石。後黄河岁漕益减耗,才运菽三十万石,而岁创漕船,市材木,役牙钱,劳费甚广;嘉祐四年,诏罢所运菽,减漕船三百艘。自是岁漕三河而已。

  江、湖上供米,旧转运使以本路纲输真、楚、泗州转般仓,载盐以归,舟还其郡,卒还其家。而汴舟诣转般仓漕米输京师,岁擢运者四。河冬涸,舟卒亦还营,至春复集,名曰放冻。卒得番休,逃亡者少;而汴船不涉江路,无风波沈溺之患。其後发运使权益重,六路上供米团纲发船,不复委本路,独发运使专其任。文移坌并,事目繁夥,有不能检察,则吏胥可以用意於其间。操舟者赇诸吏,辄得诣富饶郡市贱贸贵,以趋京师。自是江、汴之舟,合杂混转无辨矣,挽舟卒有终身不还其家而老死河路者。籍多空名,漕事大敝。皇祐中,发运使许元奏:"近岁诸路因循,粮纲法坏,遂令汴纲至冬出江,为他路转漕,兵不得息。宜敕诸路增船载米,输转般仓充岁计如故事。"於是言利者多以元说为然,朝廷为诏如元奏。久之,而诸路纲不集。嘉祐三年,复下诏切责有司以格诏不行,及发运使不能总纲条,转运使不能斡岁入,预敕江、淮、两浙转运司,以期年功,各造船补卒,团本路纲,期自嘉祐五年汴纲不得复出江。至期,诸路船犹不足。汴纲既不得至江外,江外船亦不得至京师,失商贩之利;而汴纲工卒讫冬坐食,苦不足,皆盗毁船材,易钱以自给,船愈坏,漕岁额又愈不及。论者初欲漕卒得归息,而近岁汴纲多佣丁夫,每船卒不过一二人,至冬当留守船,实无得归息者。时元罢久矣。後至者数奏请出汴船,执政守前诏不许。御史亦以为言。治平三年,始诏出汴船七十纲,未几,皆出江复故。治平二年,漕粟至京师,汴河五百七十五万五千石,惠民河二十六万七千石,广济河七十四万石。又运金帛缗钱入左藏库、内藏库者,总其数一千一百七十三万,而诸路转移以相给者皆不与焉。繇京西、陕西、河东运薪炭至者,薪以斤计为一千七百一十三万,炭以秤计为一百万。是岁,诸路创漕船二千五百四十艘。大约京师岁费粟四百馀万石,刍四百馀万围,粟则漕运之人及畿县岁赋、商人入中皆在焉,刍亦赋於畿县,或体量和市。既而罢商人入中粟,至景祐初议复之。论者或谓籴京师,则榖价翔贵,命官度利害,後虽复之,然入中者无几。刍以体量和市者,遇岁俭则蠲之,前後不可胜数。至和中,一岁凡蠲二十五万。三司尝请以布偿刍直,登、莱端布为钱千三百六十,沂布千一百。仁宗以取直过厚,命差减其数云。

  英宗治平四年,三司言:"京师粳米支五岁馀,久且陈腐,请令发运司以上供榖五十万石粜榖贵处,市金帛储榷货务,以给三路军需。"从之。

  发运司始於仁宗。时许元自判官为副使,创汴河一百纲,漕荆湖、江、淮、两浙六路八十四州米至真、扬、楚、泗转般仓而止,复从通、泰载盐为诸路漕司经费。发运司自以汴河纲运米入京师。

  神宗熙宁七年,诏委官疏浚广济河,增置漕舟,依旧运京东米上供。

  宣徽南院使张方平言:"国初,浚河渠三道以通漕运,立上供年额,汴河六百万石,广济河六十二万石,惠民河六十万石。广济河所运,止给太康、咸平、尉氏等县军粮而已,唯汴河运米麦,此乃太仓蓄积之实。近罢广济河,而惠民河斛斗不入太仓,大众之命惟汴河是赖。议者不己,屡作改更,必致汴河日失其旧。愿留神虑。以固基本。"

  京东察访邓润甫等言:"山东沿海州郡地广,丰岁则榖贱,可募人为海运。山东之粟可转之河朔,以助军食。"诏京东、河北路转运相度,讫无施行。

  薛向为江淮发运使,先是,漕运吏卒上下共为侵盗贸易,甚则託风水沉没以灭迹。而官物陷折者,岁不减二十万斛。至向,始募客舟与官舟分运,以相检察,而旧弊悉去。

  七年,提举汴河提岸司言:"京东地富,榖粟可以漕运,但以河水浅涩,不能通舟。近修京东河岸,开斗门通广济河,为利甚大。今请通津门里汴河岸,东城里三十步内,开河一道,及置斗门,上安水磨,下通广济河,应接行运。"从之。

  八年,诏罢岁运粮百万石赴西京。先是,导洛入汴,运东南粟以实洛下,至是,户部奏罢之。

  元祐七年,知扬州苏轼上言:"臣窃见嘉祐中,张方平论京师军储云:'今之京师,古所谓陈留,四通八达之地,非如雍、洛有山河之险足恃也,特恃重兵以立国。兵恃食,食恃漕运,漕运一亏,朝廷无所措手足。'因画十四策。内一项云,粮纲到京,每岁少欠不下六七万石,皆以折会填偿,发运司不复抱认,非祖宗之旧也。臣以此知嘉祐前,岁运六百万石,而以欠折六七万石为多。访闻去岁止运四百五十馀万石,而欠折之多,约至三十馀万石,运法之坏,一至於此。臣到任以来,所断粮纲欠折等人不可胜数,衣粮罄於折会,船车尽於折卖,质妻鬻子,聚为乞丐,散为盗贼,窃计京师及缘河诸郡,例皆如此。盖祖宗以来,通许纲运,揽载物货,既免征税,而脚钱又轻,故物货流通,缘路虽失商税,而京师坐获富庶。自导洛司废,而淮南转运司阴收其利,数年以来,官用窘逼,转运司督迫诸处税务,日急一日。谨按一纲三十只船,而税务那官不过一员,未委如何点检得三十只船一时皆遍,而必勒留住岸一船检点即二十九只船,皆须住岸伺候。以淮南一路言之,真、扬、高邮、楚、泗、宿六州军所得粮纲税钱,不过万缗。而所在税务专栏,因金部转运司许令检点,缘此为奸,邀难乞取,十倍於官。遂致纲稍皆穷困骨立,亦无复富商大贾肯以物货委令搭载。以此专仰攘取官米,无有限量,折卖船板,动使净尽,事败入狱,以命偿官。显是金部与转运司违条刻剥,得粮纲税钱一万贯,而令朝廷失陷纲运米三十馀万石,利害皎然。臣闻东南馈运,所系国计至大,故祖宗以来,特置发运司,专任其责,选用既重,威令自行。如昔时许元辈,皆能約束諸路,主張綱運其監司州郡及諸塲務,豈敢非理刻剝邀難?但发运使得人,稍假事权,申明元祐编敕,不得勒令住岸条贯,嚴賜約束行下庶刻薄之吏,不敢取小害大,東南大計自然辦集。

  徽宗大观三年,尚书省言:"六路上供斛斗己令直达,而奉行之吏因循,止将岁贡额斛於真、扬、楚、泗仓廒为卸纳摺运之地。又以所管斛斗代诸路岁额不足之数,且欠发运司米一百二十馀万斛不偿。乞将见在斛斗尽令般发赴朝廷。"从之。

  转般之法,东南六路斛斗,自江、浙起纲至於淮甸,以及真、扬、楚、泗,为仓七以聚蓄军储。复自楚、泗置汴纲般运上京,以发运使董之。故常有六百万石以供京师,而诸仓常有数年之积。州郡告歉,则折纳上等价钱,谓之额斛。计本州岁额,以仓储代输京师,谓之代发。复於丰熟以中价收籴。榖贱则官籴,不至伤农,饥歉则纳钱,民以为便。本钱岁增,兵食有馀。国家建都大梁,足食足兵之法,无以加於此矣。崇宁初,蔡京为相,始求羡财以供侈费,用所亲胡师文为发运使,以籴本数百万缗充贡,入为户部侍郎。自是来者效尤,时有进献,而本钱竭矣。本钱既竭,不能增籴,而储积空矣。储积既空,无可代发,而转般无用矣。乃用户部尚书曾孝广之说,立直达之法。时崇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也。孝广之言曰:"往年南自真州江岸,北至楚州淮堤,以堰潴水,不通重船,般剥劳费。遂於堰傍置转般仓,受逐州所输,更用运河船载之入汴,以达京师。虽免推舟过堰之劳,然侵盗之弊由此而起。天圣中,发运使方仲荀奏请度真、楚州堰为水闸,自是东南金帛、茶布之类直至京师,惟六路上供犹循用转般法,吏卒糜费与在路折阅,动以万数。欲将六路上供斛斗,并依东南杂运直至京师或南京府界卸纳,庶免侵盗乞贷之弊。自是六路郡县各认岁额,虽湖南、北至远处所,亦直抵京师,丰不加籴,歉不代发。方纲米之来也,立法峻甚,船有损坏,所至修整,不得逾时。州县欲其速过,但令供状,以钱给之,以至沿流乡保悉致骚扰,公私横费,无有纪极。又盐法已坏,回舟无所得,舟人逃散,船亦随坏,本法尽废,弊事百出,良可叹也。"

  谭稹言:"伏读圣训,自转般之法废为直达,岁运仅足。自开岁纲运,不至两河,所籴所般,数目不多,何以为策?令臣询访措置以闻。窃详祖宗建立真、楚、泗州转般仓之本意,可谓至密。一则以备中都缓急,二则以防漕渠阻节,三则纲般装发,资次运行,更无虚日。自其法废,河道日益浅涩,遂致中都粮储不继,仰烦圣训,丁宁训饬,谓淮南三转般仓,今日不可不复,置淮南路泗州,江南路真州,两浙路楚州。仍乞先自泗州为始,候一处了当,次及真、楚,既有籴本,顺流而下,不甚劳费。乞赐施行,然後俟丰岁计置储蓄,取旨立法转般,以为永法。"诏:"稹所陈利害甚明,并可依奏。候睦贼平日,令发运司措置施行。"五年二月新,淮南路转运判官向子諲奏:"转般之法,寓平籴之意,江、湖有米,则可籴於真;二浙有米,则可籴於扬;宿、毫有米,则可籴於泗。坐视六路之丰歉,间有不登之处,则以钱折斛,发运司得以斡运之,不独无岁额不足之忧,因以宽民力。万一运渠旱乾,则近有汴口仓庾,今日所患者,向来籴本岁五百万缗,支移殆尽,难以全仰朝廷。乞将经制司措置地契、卖糟、量添七色等钱,以桩充籴本,假之数年,可以足用。"六月,诏特支降度牒一百万贯,香、盐钞一百万贯,付吕淙、卢知原均斛斗,专充应副转般。令尚书省措置取旨。

  大观以後,或行转般,或行直达,诏令不一。

  政和元年,张根为江西转运副使,岁漕米百二十万以给中都。江南州郡僻远,官吏艰於督趋,根常存三十万石於本司为转轮之本,以宽诸郡,时甚称之。

  高宗建炎初,诏诸路纲米以三分之一输行在所,馀赴京师。二年八月,诏二广、湖南北、江东西路纲运赴江宁府,福建、两浙路赴平江府,京畿、淮南、京东西、河北、陕西路及川纲并赴行在。又诏二广、湖南北纲运如经由两浙,亦许赴平江府送纳;福建纲运经由江东、西,亦许赴江宁府送纳。三年闰八月,又诏诸路纲运除见钱并粮斛赴建康府户部送纳外,其金银绢帛并赴行在所。绍兴初,因地之宜,以两浙粟专供行在,以江东之粟饷淮东,以江西之粟饷淮西,荆湖之粟饷岳、鄂、荆南。量所用之数,责漕臣将输,而归其馀行在,钱帛亦然。惟水运有舟楫之劳,陆运有夫丁之扰,雇舟差夫,不胜其弊,民间有自毁其舟楫不愿藏舟,自废其田而不愿有田。王事鞅掌,人胥病之,於是申水脚糜费七分钱三分钱法,严卸纲无欠复拘留人船之戒,虑掳船之为民害也。既优价雇募客舟矣,又许将一分力胜搭带私物捐其税,及於两浙、江东西、四川泸叙嘉黔间自造官舟。又揆道里之远近,滩碛之险阻,置转般仓;修堰闸,开浚河道。以便漕运。

  绍兴四年,川陕宣抚吴玠调两川夫运米十五万斛至利州,率四十馀千致一斛,饥病相仍,道死者众。漕臣赵开听民以粟输内郡,募舟挽之,人以为便。然嘉陵江险,滩碛相望,夏苦涨流,冬阻浅涩,终岁之运,殆莫能给。玠再欲陆运,帅臣邵溥争之,且言:"宣司己取蜀民运脚钱百五十万,其忍复使之陆运乎!"乃卒行水运。总所委官就籴於沿流诸郡,复就兴、利、阆州置场,听客人中卖。又减成都水运对籴米,免四川及京西路请州租以宽之。

  纲运之官,其责繁难,人以为惮。故自绍兴以来,优立赏格,其有少欠,许籴填补足,其纲欠及一分,才送有司究弊。後来献说者止欲从窄减作五釐,且以百石论之,五釐止五斗耳,使之全无侵蠹,当风扬掷,亦不免五釐之少,则举无纳足之纲。於是户部言:"乞将少欠五釐以上,一分以下之人,立限二十日籴填。"

  孝宗淳熙元年,诏:"不以所欠多少,并与放除。其纲米赴仓卸纳,以陈易新,不得就舟支遣。其折帛钱纲在路违法借贷重其罚,或借贷官钱收买物货无偿,许估卖出豁其金银钱帛色额;低次亏损官钱者,行下元买纳场吏人名下追理,不得均摊民户。其有因纲运欠折追降官资者,如本非侵盗,且补纳己足,许保明叙复。"

  吴氏《能改斋漫录》曰:"本朝东南岁漕米六百万石,而江西居三分之一,盖天下漕米多取於东南,而东南之米多取於江西也。"东莱吕氏曰:"古者,天子中千里而为都,公侯中百里而为都。天子之都,漕运东西南北,所贡入者,不过五百里;诸侯之都,漕运所贡入者,不过五十里。所以三代之前,漕运之法不备。虽如《禹贡》所载入於渭,乱於河之类,所载者不过是朝廷之路;所输者不过币帛九贡之法。所以三代之时,漕运之法,未甚讲论,正缘未是事大体重。到春秋之末,战国之初,诸侯交相侵伐,争事攻战,是时稍稍讲论漕运之法,然所论者尚只是行运之漕,至於国都之漕,亦未甚论。且如《管子》所论,粟行三百里,则无一年之积粟;行四百里,则无二年之积粟;行五百里,则众有饥色;如孙武所谓千里馈粮,士有饥色,皆是出征转输,至其所以输国都不出五百里、五十里,国都所在各有分,故当时亦尚未讲论。惟是後来,秦并诸侯,罢五等,置郡,然後漕运之法,自此方详。秦运天下之粟,输之北河,是时,盖有三十锺致一石者。地里之远,运粟之多,故讲论之详,方自此始。後来历代最盛,无如汉、唐。在汉初,高后、文、景时,中都所用者省,岁计不过数十万石而足,是时,漕运之法亦未讲。到得武帝,官多徒役众,在关中之粟四百万犹不足给之,所以郑当时开漕渠、六辅渠之类,盖缘当时用粟之多,漕法不得不讲。然当汉之漕在武帝时,诸侯王尚未尽输天下之粟,至武、宣以後,诸侯王削弱,方尽输天下之粟,汉之东南漕运,至此始详。当高帝之初,天子之州郡与诸侯封疆相间杂,诸侯各据其利,粟不及於天子。是时,所谓淮南东道皆天子奉地,如贾生说是汉初如此。至汉武帝时,亦大概有名而无实,其发运粟入关,当时尚未论江淮。到得唐时,方论江淮,何故?汉会稽之地去中国封疆辽远,开垦者多,粟不入京师,以京师之粟尚不自全,何况诸侯自封殖?且如吴王濞作乱,枚乘之说,言京都之仓不如吴之富,以此知当时殖利自丰,不是运江淮之粟。到唐时,全倚办江淮之粟。唐太宗以前,府兵之制未坏,有征行,便出兵,其不征行,各自归散於田野,未尽仰给大农,所以唐高祖、太宗运粟於关中不过十万。後来,明皇府兵之法渐坏,兵渐多,所以漕粟自此多。且唐睿宗、明皇以後,府兵之法己坏,是故用粟乃多,向前府兵之法未坏,所用粟不多。唐漕运时,李杰、裴耀卿之徒未甚讲论,到二子讲论,自是府兵之法既坏,用粟既多,不得不讲论。且如汉漕系郑当时之议,都不曾见於高、惠、文、景之世。唐之李杰、裴耀卿之议,都不曾见於高祖、太宗之世,但只见於中、睿、明皇之时,正缘汉武官多役众。唐中、睿以後,府兵之法坏,聚兵既多,所以漕运不得不详。大抵这两事常相为消长,兵与漕运常相关。所谓宗庙、社飨之类,十分不费一分,所费广者,全在用兵,所谓漕运,全视兵多少。且唐肃宗、代宗之後,如河北诸镇,皆强租赋不领於度支。当时有如吐蕃、回纥为乱,所用犹多。镇武、天德之间,岁遣两河诸镇,所以全倚办江淮之粟。议论漕运,其大略自江入淮,自淮入汴,自洛入河,自河入渭,各自征输,水次各自置仓。如集津仓、洛口仓、含嘉仓、河阴仓,渭桥转相般运,道途之远,此法遂坏。自当时刘晏再整顿运漕之法,江淮之道,各自置船,淮船不入汴,汴船不入河,河船不入渭,水之曲折,各自便习,其操舟者所以无倾覆之患,国计於是足。所以唐人议论之多,惟江淮为最急。德宗时,缘江淮米不至,六军之士脱巾呼於道,韩滉运米岁至,德宗、太子置酒相庆。可见唐人倚办於此,如此其急。唐时漕运,大率三节:江淮是一节,河南是一节,陕西到长安是一节。所以当时漕运之臣,所谓无如此。三节最重者京口。初,京口济江淮之粟所会於京口,京口是诸郡咽喉处。初时,润州、江淮之粟至於京口,到得中间,河南、陕西互相转输。然而三处惟是江淮最切,何故?皆自江淮发足,所以韩滉由漕运致位宰相,李錡因漕运飞扬跋扈,以至作乱。以此三节,惟是京口最重。所谓汉漕,一时所运,临时制宜,不足深论。到得宋朝定都於汴,是时,漕运之法分为四路:东南之粟自淮入汴至京师;若是陕西之粟,便自三门、白波转黄河入汴至京师;若是陈、蔡一路粟,自惠民河至京师。京东粟自广济河至京师。四方之粟有四路,四条河至京师。当时最重者惟是汴河最重,何故?河西之粟,江无阻,及入汴,大计皆在汴;其次北方之粟,自三门、白波入关,自河入汴入京师,虽惠民、广济来处不多,其势也轻。本朝置发漕两处,最重者是江淮至真州,陆路转输之劳;其次北之粟,底柱之门,舟楫之利。若其他置发运,如惠民河、广济河虽尝立官,然不如两处之重。此宋朝之大略如此。然而宋朝所谓岁漕六百万石,所专倚办江淮,其所谓三门、白波之类,非大农仰给之所,惟是江淮最重。在祖宗时,陆路之粟至真州入转般仓,自真方入船,即下贮发运司,入汴方至京师,诸州回船,却自真州请盐散於诸州,诸州虽有费,亦有盐以偿之,此是宋朝良法。凡以江淮往来,迟速必视风势。本朝发运使相风旗,有官专主管,相风旗合则无罪;如不合,便是奸弊。夫船之迟速,何故以风为旗?盖缘风动四方,万里只是一等,所以使得相风旗。真州便是唐时扬子江,後来本朝改号曰真州。运法未坏,诸州船只到真州请盐回,其次入汴、入京师。後来发运岁造船,谓之发运官船,与诸州载米发运,申明汴船不出江,诸州又自造船。虽有此约束,诸州船终不应付,因此漕法渐坏,惟发纲发运未罢。及蔡京为相,不学无术,不能明考祖宗立法深意,遂废改盐法,置直达江,无水处不如此。是时奸吏多,虽有运漕之官,不过催督起发,其官亦有名而无实。大抵用官船逐处漕运时,便都无奸计。若用直达江,经涉岁月长远,故得为奸,所费甚多,东南入京之粟亦少。故太仓之粟少似东南蓄积,发运有名无实,此召乱之道也。本朝漕运之法坏自蔡京,东京发运本原大略如此。

 

●卷二十六 国用考四

 

  ○振恤

  《周礼》:遗人掌邦之委积,以待施惠;乡里之委积,以恤民之囏厄;门关之委积,以养老孤;郊里之委积,以待宾客;野鄙之委积,以待羁旅;县都之委积,以待凶荒(委积者,禀人、仓人计九榖之数足国用,以其馀共之,所谓馀法用也。职内邦之移用亦如此也,皆以馀财共之。少曰委,多曰积)。禀人掌九榖之数,以待国之匪颁,賙赐稍食。以岁之上下数邦用,以知足否,以诏榖用,以治年之丰凶。凡万民之食食者,人四鬴,上也;人三鬴,中也;人二鬴,下也(此皆谓一月食米也。六斗四升曰鬴)。若食不能人二鬴,则令邦移民就榖,诏王杀邦用。

  汉高祖二年,关中大饥,米斛万钱,人相食。令民就食蜀汉。

  文帝六年,大旱,蝗。发仓庾以振贫民。

  武帝四年,山东被水灾,民多饥乏。於是天子遣使虚郡国仓禀,以振贫民。犹不足,又募豪富人相假贷。尚不能救,乃徒贫民於关以西,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士十馀万口,衣食皆仰给於县官,数岁,贷与产业,使者分部护,冠盖相望,费以亿计。

  元鼎二年,诏曰:"水潦移於江南,迫隆冬至,朕惧其饥寒不治。江南之地,火耕水耨,方下巴蜀粟致之江陵,遣博士中等分循行,谕告所抵,无令重困。吏民有救振饥民免其厄者,具以名闻。"

  河内贫民伤水旱万馀家,汲黯以便宜持节发河内仓粟,以振贫民,请归节伏矫制罪。上贤而释之。

  昭帝元凤三年,诏曰:"乃者民被水灾,颇匮於食,朕虚仓禀,使使者振困乏,其止四年毋漕。三年以前所振贷,非丞相、御史所请,边郡受牛者勿收责(武帝始开边,徒民屯田,皆与犁、牛。後丞相、御史复间有所请。令敕自上所赐予勿收责,丞相所请乃令其顾税耳)。"

  宣帝本始四年,诏曰:"今岁不登,己遣使者振贷困乏,使农移就业。丞相以下至都官令丞上书入榖,输长安仓,助贷贫民,以车船载榖入关,得无用传(传,传符也。欲榖之多,故不问其出入)。"

  元帝初元元年,诏振业贫民,赀不满千钱者赋贷种、食。

  永光元年,赦天下,令各务农,无田者皆假之,贷种、食如贫民。

  永光四年,诏所贷贫民勿收责。

  成帝河平四年,振贷濒河郡水伤不能自存者,避水他郡国,所在冗食之(冗,散。禀食使生活,不占著户给役使也)。

  永始二年,诏曰:"关东比岁不登,吏民以义收食贫民、入榖物助县官振赡者,已赐直,其百万以上,加赐爵右更,欲为吏,补三百石,其吏也迁二等。三十万以上,赐爵五大夫,吏亦迁二等,民补郎。十万以上,家无出租赋三岁。万钱以上,一年。"

  光武建武六年,令郡国有榖者,给禀高年、鳏、寡、孤、独、笃癃,无家不能自存者。

  明帝永平十八年,赐鳏、寡、孤、独、笃癃不能自存者榖,人三斛。

  章帝建初十六年,诏贫民有田业而匮乏者贷种粮,勿收责。

  以後,以各处水旱、饥馑,振贷非通行天下者不书。

  献帝兴平元年,三辅大旱,帝出太仓米豆作糜食饥人。

  时榖一斛五十万,豆麦一斛二十万,人相食啖,白骨委积。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,为饥人作糜粥,经日而死者如故。帝疑振恤有虚,乃亲於御座前量试作糜,乃知非实,使侍中刘艾出责有司,收侯汶考实,杖五十。自是之後,多得全济。

  魏文帝黄初二年,冀州大蝗,民饥,遣使开仓禀以振之。

  明帝景初元年,冀、兖、徐、豫四州遇水,遣使循行。没溺死亡及失产财者,所在开仓振给之。

  吴大帝赤乌三年,民饥,诏开仓禀以振贫穷。

  晋成帝咸康元年,扬州诸郡饥,遣使开仓振给。

  宋文帝元嘉中,三吴水潦,榖贵人饥。彭城王义康立议:"以东土灾荒,人稠榖踊,富商蓄米,日成其价。宜班下所在,隐其虚实,令积蓄之家,听留一年储,馀皆勒使粜货,为制平价。又沿淮岁丰,令三吴饥人,即以贷给,使强壮转运,以赡老弱。"又诏以会稽、宣城二郡米榖百万斛赐遭水人。

  二十年,诸州郡水旱,人大饥,遣使开仓振恤。

  魏孝文太和元年,诏州郡水、旱、蝗,人饥,开仓振恤。

  七年,以冀、定二州饥,诏郡县为粥於路以食之。定州上言,为粥所活者,九十四万七千馀口。冀州上言,为粥所活者,七十五万一千七百馀口。

  宣武延昌元年,州郡十一大水,诏开仓振恤,以京师榖贵,出仓粟八十万石以振恤贫民。

  隋文帝开皇十四年,关中大旱,民饥,上遣左右视民食,得豆屑杂糠以献,为之流涕,不御酒,殆将一期。乃帅民就食於洛阳,敕斥候不得辄有驱逼,男女参厕於仗卫之间,遇扶老携幼,辄引马避之,慰勉而去;至艰险之处,见负担者,令左右扶助之。

  唐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:"开皇间大旱,隋文帝不许振给,而令百姓就食山东,比至末年,天下储积可供五十年。炀帝恃其富饶,侈心无厌,卒亡天下。但是仓庾之积足以备凶年,其馀何用哉!"

  唐太宗贞观二年,山东旱,遣使振恤饥民,鬻子者,出金宝赎还之。

  以後,发常平义仓振恤事,并见《市粜考》,兹不再录。

  周显德六年,淮南饥,上命以米贷之,或曰:"民贫,恐不能偿。"上曰:"民犹子也,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解者!安责其必偿也?"

  致堂胡氏曰:"称贷所以惠民,亦以病之。惠者纾其目前之急也,病者责其他,日之偿也。其责偿也,或严其期,或徵其耗,或取其息,或予之以米而使之归钱,或贫无可偿而督之不置,或胥吏诡贷而徵诸编民。凡此皆民之所甚病也。有司以丰取约予为术,聚敛之臣以头会箕敛为事,大旱而税不蠲,水涝而税不蠲,蝗、蝻、螟、贼而税不蠲。长官督税不登数,则不书课;民户纳欠不破产,则不落籍。出於民力尚如此,而况贷於公者,其责偿固不遗馀力矣!世宗视民犹子,匡救其乏而不责其必偿,仁人之心,王者之政也。"

  宋太祖皇帝建隆三年,遣使振贷扬、泗饥。户部郎中沈义伦使吴越还,言:"扬、泗饥民多死,郡中军储尚有馀万斛,倘以贷民,至秋收新粟,公私俱利。"有司沮之曰:"若来岁不稔,孰任其咎?"义伦曰:"国家以廪粟济民,自当召和气,致丰年,宁忧水旱邪?此当断自宸衷。"上从之。三月,诏赐沂州饥民种、食。又诏振宿、蒲、晋、慈、隰、相、卫州饥。

  开宝四年,刘鋹平,诏振广南管内州县乡村不接济人户,委长吏於省仓内量行振贷,候丰稔日令只纳元数。

  八年,平江南,诏出米十万石振城中饥民。

  太宗太平兴国八年,以粟四万石振同州饥。

  淳化二年,诏永兴、凤翔、同华陕等州岁旱,以官仓粟贷之,人五斗,仍给复三年。

  五年,命直史馆陈尧叟等往宋、亳、陈、颍等州,出粟以贷饥民。每州五千石,及万石仍更不理纳。

  真宗咸平二年,诏出米十万石振两浙贫民。

  五年,遣中使诣雄、霸、瀛、莫等州为粥,以振饥民。

  两浙提刑锺离瑾言:"百姓阙食,官设糜粥,民竞赴之,有妨农事。请下转运司量出米振济,家不得过一斗。"从之。

  仁宗、英宗一遇灾变,则避朝变服,损膳彻乐。恐惧修省,见於颜色,恻怛哀矜,形於诏令,其德厚矣。灾之所被,必发仓禀振贷,或平价以粜;不足,则转漕他路粟以给;又不足,则诱富人入粟,秩以官爵。灾甚,则出内藏或奉宸库金帛,或鬻祠部度僧牒,东南则留发运司岁漕米,或数十万,或百万石济之。赋租之未入、入未备者,或纵不取,或寡取之,或倚格以须丰年。宽逋负,休力役,赋入之有支移、折变者省之;应给蚕盐若和籴,及科率追呼不急、妨农者罢之。薄关市之征,鬻牛者免算。利有可与民共者不禁,水乡则蠲蒲、鱼、果、瓜之税。民流亡者,关津毋责渡钱;过京师者,分遣官诸城门振以米,所至舍以官第,为淖靡食之,或赋以间田,或听隶军籍。老幼不能自存者,听官司收养,因饥役若厌溺死者,官为瘗理祭之,厌溺死者加赐其家钱粟。蝗为害,则募民捕,以钱若粟易之,蝗子一升至易菽粟三升或五升。下诏州郡戒长吏存拊其民,缓缧系,省刑罚,饥民劫囷窖者薄其罪。且以戒监司,俾察官吏之老疾、罢懦不任职者。间遣内侍存问,灾甚则遣使安抚。其前後所施,大略如此。

  初,天下没入户绝田,官自鬻之。至嘉祐二年,枢密使韩琦请留勿鬻,募人耕,收其租,别为仓贮之,以给州县郭内之老幼贫疾不能自存者,谓之广惠仓,领以提点刑狱,岁终具出纳之数,以上三司。户不满万,留田租千石,万户倍之,户二万留三千石,三万留四千石,五万留六千石,七万留八千石,十万以上留万石。田有馀,则鬻如旧。四年,诏改隶司农寺,州选官二人,主出纳。岁十月,则遣官验视应受米者,书其名於籍。自十一月始,三日一给米,人一升,幼者半之,次年二月止。有馀乃及诸县,量其大小而均给之。其大略如此。

  庆历八年,河北、京东西大水,大饥,人相食。诏出二司钱帛振之。流民入京东者不可胜数,知青州富弼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粟,得十五万斛,益以官廪,随所在贮之。择公私庐舍十馀万区,散处其人,以便薪水。官吏自前资、待阙、寄居者,皆给其禄,使即民所聚,选老弱者廪之。山林河泊之利,有可取以为生者,听流民取之,其主不得禁。官吏皆书其劳,约为奏请,使他日得以次受赏於朝,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粮饭劳之,人人为尽力。流民死者为大冢葬之,谓之"丛冢"。自为文祭之。及流民将复其又业,各以远近受粮。凡活五十馀万人,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。上闻之,遣使慰劳,就迁其秩。弼曰:"救灾,守臣职也。"辞不受。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,煮粥食之,饥民聚为疾疫。及相蹈籍死,或待次数日不食,得粥皆僵仆,名为知人,而实杀之。弼所立法简便周至,天下传以为法。时救郓州刘夔亦发廪振饥,民赖全活者甚众,盗贼衰止,赐书褒奖。

  曾巩《救灾议》曰:"河北地震、水灾,隳城郭,坏庐舍,百姓暴露乏食,主上忧悯,下缓刑之令,遣持循之使,恩甚厚也。然百姓患於暴露,非钱不可以立屋庐;患於乏食,非粟不可以饱。二者不易之理也。非得此二者,虽主上忧劳於上,使者旁午於下,无以救其患、塞其求也。有司建言,请发仓廪与之粟,壮者人日二升,幼者人日一升,主上不旋日而许之赐之,可谓大矣!然有司之所言,特常行之法,非审计终始,见於众人之所未见也。今河北地震、水灾,所毁坏者甚众,可谓非常之变也。遭非常之变者,必有非常之恩,然後可以振之。今百姓暴露乏食,己废其业矣,使之相率日待二升之廪於上,则其势必不暇乎他为。是农不复得修其畎亩,商不复得治其货贿,工不复得利其器用,间民不复得转移执事,一切弃百事而专意於待升合之食,以偷为性命之计,是直以饿殍之义养之而已,非深思远虑为百姓长计也。以中户计之:户为十人,壮者六人,月当受粟三石六斗,幼者四人,月当受粟一石二斗,率一户月当受粟五石,难可以久行也,则百姓何以赡其後?久行之,则被水之地既无秋成之望,非至来岁麦熟之时,未可以罢。自今至於来岁麦熟,凡十月,一户当受粟五十石。今被灾者十馀州,州以二万户计之,中户以上,及非灾害所被,不仰食县官者去其半,则仰食县官者为十万户。食之不遍,则为施不均,而民犹有无告者也;食之遍,则当用粟五百万石而足,何以办?此又非深思虑为公家长计也。至於给授之际,有淹速,有均否,有真伪,有会集之扰,有辨察之烦,措置一差,皆足致弊。又群而处之,气久蒸簿,必生疾疠,此皆必至之害也。且此不过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,其馀屋庐构筑之费,将安取哉?屋庐构筑之费既无所取,而就食於州县,必相率而去其故居,虽有颓墙坏屋之尚可完者,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,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,必弃之而不暇顾,甚则杀牛马而去者有之,伐桑枣而去者有之,其害可谓甚也。今秋气己半,霜露方始,而民露处,不知所蔽,盖流亡者亦己众矣,如是不可止,则将空近塞之地。空近塞之地,失战斗之民,此众士大夫之所虑而不可谓无患者也。空近塞之地,失耕桑之民,此众士大夫所未虑而患之尤甚者也。何则?失战斗之民,异时有警,边戍不可以不增尔;失耕桑之民,异时无事,边籴不可以不贵矣。二者皆可不深念欤?万一或出於无聊之计,有窥仓库,盗一囊之粟、一束之帛者,彼知己负有司之禁,则必鸟骇鼠窜、窃弄锄挺於草茅之中,以扞游徼之吏。强者既嚣而动,则弱者必随而聚矣。不幸或连一二城之地,有枹鼓之警國家,胡能晏然而己乎!况今外有夷狄之可虑,内有郊祀之将行,安得不防之未然,销之於未萌也!然则为今之策,下方纸之诏,赐之以钱五十万贯,贷之以粟一百万石,而事足矣。何则?今被灾之州为十万户,如一户得粟十石,得钱五千,下户常产之赀,平日未有及此者也。彼得钱以完其居,得粟以给其食,则农修其畎亩,商得治其货贿,工得利其器用,间民得转移执事,一切得复其业,而不失其常生之计,与专意以待二升之禀於上,而势不暇乎他为,岂不远哉?此可谓深思远虑为百姓长计者也。由有司之说,则用十月之费,为粟五百万石,由今之说,则用两月之费,为粟一百万石,况贷之於今而取之於後,足以振其艰乏,而终无损於储蓄之实,所实费者钱五钜万贯而已,此可谓深思远虑为公家长计者也。又无给授之弊、疾疠之忧,民不必去其故居,苟有颓墙坏屋之尚可完者,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,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,皆得而不失,况於全牛马,保桑枣,其利又可谓甚也。虽寒气方始而无暴露之患,民安居足食,则有乐生自重之心,各复其业,则势不暇乎他为,虽驱之不去,诱之不为盗矣。夫饥寒饿殍之民,而与之升合之食,无益於救灾补败之数,此常行之弊法也。今破去常行之弊法,以钱与粟一举而振之,足以救其患,复其业。河北之民,闻诏令之出,必皆喜上之足赖,而自安於畎亩之中,负钱与粟而归,与其父母妻子脱於流离转死之祸,则戴上之施而怀欲报之心,岂有己哉!天下之民闻国家措置如此,恩泽之厚,其孰不震动感激,悦主上之义於无穷乎?如是而人和不可致,天意不可悦者,未之有也。"

  英宗治平四年,河北旱,民流入京师。待制陈荐请以粜使司陈粟贷民,户二石。从之。

  御史中丞司马光上疏曰:"圣王之政,使民安其土,乐其业,自生至死,莫有离散之心。为此之要,在於得人。以臣愚见,莫若谨择公正之人为河北监司,使之察灾伤州县,守宰不胜者易之,然後多方那融斗斛,各使振济本州县之民。若斗斛数少不能周遍者,且须救土著农民,各据版籍,先从下等次第振济,则所给有限,可以豫约矣。若富室有蓄积者,官给印历,听其举贷,量出利息,候丰熟曰,官为收索,示以必信,不可诳诱,则将来百姓争务蓄积矣。如此,饥民知有可生之路,自然不弃旧业,浮游外乡。居者既安,则行者思反,若县县皆然,岂得复有流民哉?"

  神宗熙宁元年,降空名度牒五百道付两浙运司,令分赐本路,召人纳米或钱振济。

  帝以内侍有自淮南来者,言宿州民饥多盗,系囚众,本路不以闻。诏遣太常博士陈充等视宿、亳等州灾伤。又诏河北灾伤州军劫盗死罪者并减死,刺配广南牢城,年丰如旧。

  司马光上疏论曰:"臣窃闻降敕下京东、京西灾伤州军,如人户委是家贫,偷盗斛斗因而盗财者,与减等断放,未知虚的,若果如此,深为不便。臣闻《周礼》荒政十有二:散利、簿征、缓刑、弛力、舍禁、去几,率皆推宽大之恩,以利於民,独於盗贼愈更严急。所以然者,盖以饥馑之岁,盗贼必多,残害良民,不可不除也。顷年尝见州县官吏有不知治体,务为小仁者,或遇凶年有劫盗斛斗者,小加宽纵,则盗贼公行,更相劫夺,乡村大扰,不免广有收捕,重加刑辟,或死或流,然後稍定。今若朝廷明降敕文,豫言偷盗斛斗因而盗财者与减等断放,是劝民为盗也。百姓乏食,官中当轻徭簿赋,开仓振贷,以救其死,不当使之相劫夺也。今岁府界、京东、京西水灾极多,严刑峻法以除盗贼,犹恐春冬之交,饥民啸聚,不可禁御,又况降敕以劝之,臣恐国家始於宽仁而终於酷暴,意在活人而杀人更多也。"

  按:温公此奏,乃言之於英宗治平年间,非此时所上,今姑附此。

  六年,诏:"自今灾伤,用司农常法振救不足者,并预具当修农田水利工役募夫数及其直上闻,乃发常平钱斛募饥民兴修,不如法振救者,委司农劾之。"

  七年,赐环庆路安抚司度僧牒千,以备振济汉蕃饥民。

  元丰元年,诏以滨、棣沧州被水灾,令民第四等以下立保贷请常平粮有差,仍免出息。

  帝曰:"振济之法,州县不能举行,夫以政杀人与刃无异。今出入一死罪,有司未尝不力争,至於凶年饥岁,老幼转死沟壑,而在位者殊不恤,此出於政事不修而士大夫不知务也。"

  九年,知太原府魏绛言:"在法,诸老疾自十一月一日州给米豆,至次年三月终止。河东地寒,与诸路不同,乞自十一月一日起支,至次年二月终止;如有馀,即及三月终。"从之。

  振贫始於嘉祐中罢鬻诸路户绝田,以夏秋所输之课,给老幼贫疾不能自存者。神宗以来,其法不废。自蔡京置居养院、安济坊,给常平米,厚至数倍。差官卒充使令,置火头,具饮膳,给以衲衣絮被。州县奉行过当,费用既多,不免率敛,贫者乐而富者扰矣。

  元丰间,诏青、齐、淄三州被水之民老幼疾病无依者,给口食,如乞丐法。

  哲宗元祐六年,翰林学士承旨、知杭州苏轼言:"浙西二年诸郡灾伤,今岁大水,苏、湖、常三州水通为一,杭州死者五十馀万,苏州三十万,未数他郡。今既秋田不种,正使来岁丰稔,亦须七月方新榖,其间饥馑变故,未易度量。乞令转运司约度诸郡合粜米斛数目,下诸路封椿,及年计上供赴浙西诸郡粜卖。"诏赐米百万斛,钱二十馀万缗,振济灾伤。

  绍圣元年,帝以京东、河北之民乏食,流移未归,诏给空名假承务郎敕十、太庙斋郎补牒十、州助教不理选限敕三十、度牒五百,付河北东、西路提举司,召人入钱粟充振济。

  东莱吕氏曰:"荒政条目,始於黎民阻饥,舜命弃为后稷,播时百榖,其详见於《生民》之诗。到得後来,如所谓禹之水,汤之旱,民无菜色(《荀子》:"禹十年水,汤七年旱,而天下无菜色者"),其荒政制度不可考。及至成周,自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(《周礼 地官》: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,一曰散利,二曰簿征,三曰缓刑),其详又始错见於六官之书。然古者之所谓荒政,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,则有九年之蓄(出《礼记 王制》),遇岁有不登,为人主者则贬损减省丧荒之式,见於小行人之官,札丧凶荒厄穷为一书(《周礼 秋官》)。当时天下各自有廪藏,所遇凶荒则振发济民而己。当时措置与後世不同,所谓移民、平籴,皆後世措置。且自周论之,太宰以九式均节物用,三曰丧荒之式,又遗人掌县鄙之委积,以待凶荒,而大司徒又以簿征、散利。凡诸侯莫不有委积,以待凶荒,凶荒之岁,为符信发粟振饥而己。当时敛散轻重之式未尝讲。侯甸采卫皆有馈遗,不至於榖价翔踊,如弛张敛散之权亦不曾讲。惟到春秋、战国,王政既衰,秦饥乞籴於晋,鲁饥乞籴於齐(出《左传》),岁一不登,则乞籴於邻国,所谓九年之制度,已自败坏。见《管子 轻重》一篇,无虑百千言,不过君民互相攘夺。收其权於君上,己非君道。所谓荒政,一变为敛散轻重,先王之制因坏。到後来敛散轻重之权又不能操,所以启奸民幸凶年以谋祸害,民转死於沟壑,至此一切急迫之政。五代括民粟,不出粟者死,与敛散轻重之法又殆数等,大抵其法愈坏,则其术愈粗。论荒政古今不同,且如移民、易粟,孟子特指为苟且之政,己非所以为王道,秦汉以下,却谓之善政。汉武帝诏令:'水潦移於江南,方下巴蜀之粟,致之江陵(本纪元鼎二年诏)。'唐西都至岁不登,关中之粟不足以供万乘,荒年则幸东都。自高祖至明皇,不特移民就粟,其在高宗时,且有'逐粮天子'之语。後来元宗溺於苟安,不出长安(并出《通鉴》。)。以此论之,时节不同,孟子所谓苟且之政,乃後世所谓善政。且三十年之通制国用,须必世百年而可行,亦未易及此。後之有志之士,如李悝之平粜法,非先王之政,丰年收之甚贱,凶年出之振饥,此又思其次之良规。到得平粜之政不讲,一切趣办之政,君子不幸,遇凶荒之年,不得己而讲,要之,非常行。使平籴之法常行,则榖价不贵,四民各安其居,不至於流散,各可以自生养。至於移民、移粟,不过以饥殍之养养之而已,若设糜粥,其策又其下者(王莽末年,民愈贫困,常若枯旱,榖价翔贵,北边及青、徐地人相食,雒阳以东,米石二千。莽遣三公、将军开东方诸仓,振贷穷乏。又分遣大夫、谒者,教民煮木为酩,酩不可食。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,置养赡宫以廪之。吏盗其廪,饥死者十七八)。大抵荒政,统而论之,先王有预备之政,上也;使李悝之政修,次也;所在蓄积有可均处,使之流通,移民、移粟,又次也;咸无焉,设糜粥,最下也。虽然如此,各有差等。有志之士,随时理会便其民。战国之时,要论三十年之通计,此亦虚谈,则可以行平籴之法。如汉、唐坐视无策,则移民、通财虽不及先王,亦不得不论。又不得已而为糜粥之养,随所遇之时,就上面措置得有法亦可。大抵论荒政,统体如此。今则所论,可行者甚多,试举六七条。且如汉载粟入关中无用传(宣帝本始四年,岁不登,民以车船载榖入关,毋得用传。出《本纪》)。後来贩粟者免税,此亦可行之法。此法一行,米粟流通。如後世劝民出粟,散在乡里,以田里之民,令豪户各出榖,散而与之,此一条亦可行。又如富郑公在青州,处流民於城外所谓"室庐",措置种种有法,当时寄居游士分掌其事,不以吏胥与於其间(富郑公自郭移青,会河朔大水,民流京东。公以为从来拯救,当聚之州县,人既猥多,仓廪不能供,散以粥饭,欺弊百端,由此人多饥死;死者气薰蒸,疾疫随起,居人亦致病弊。是时方春,野有青菜,公出榜要路,令饥民散入村落,择所部丰稔者三州,劝民出粟,得十五万斛,益以官廪,随所在贮之。各因坊村,择寺庙及公私空屋,又因山岩为窟室,以处流民。富民不得陂泽之利,分遣寄居间官往主其事,间有健吏,募流民中有曾为吏胥、走隶者,皆给其食,令供簿书、给纳、守御之役。借民仓以贮,择地为场,掘沟为限,与流民约,三日一支,出纳之详,一如官府。公推其法於境内,吏之所至,手书其劳,酒炙之馈日至,人人忻戴,为之尽力。比麦熟,人给路粮遣归,饿死者无几,为大冢葬之。谓之"丛冢"。其间强壮堪为禁卒者,募得数千人,奏乞拨充诸军。自是天下流民处,多以青州为法)。又如赵清献公在会稽,不减榖价,四方商贾辐辏(出《言行录》。熙宁中,以大资政知越州,两浙旱蝗,米价踊贵,饿死者十五六。诸州皆榜衢路,禁人增米价,公独榜衢路,令有米者增价粜之。於是诸州米商辐辏诣越,米价更贱,民无饿死者)。此一条亦是可行之法。凡六七条皆近时可举而行者。自此推之,不止六七条,亦见《历世大纲》,须要参酌其宜於今者。大抵天下事虽古今不同,可行之法,古人皆施用得遍了,今但则举而措之而己。今所论荒政,如平籴之政,条目尤须讲求。自李悝平籴至汉耿寿昌为常平仓,元帝以後或废或罢,到宋朝遂为定制。仁宗之世,韩魏公请罢鬻没官之田,募人承佃,为广惠仓,散与鳏寡孤独。庆历、嘉祐间,既有常平仓(国朝淳化三年置。景德三年,於京西、河北、河东、陕西、淮南、两浙置。天禧四年,诏益、梓、夔州,荆湖南北、广南东西路并置),又有广惠、广济仓振恤,所以仁宗德泽洽於民,三仓盖有力。至王荆公用事,常平、广惠量可以支给,尽粜转以为钱,变而为青苗,取三分之息,百姓遂不聊生。广惠之田卖尽(熙宁二年,制置三司条例司言:"乞令河南、京东、淮南转运司施行常平、广惠仓出纳乃预备之法。广惠仓斛斗,除依律合支老疾、乞丐人,据数量留外,其馀并令常平仓监官通管,一般转易。其两仓见钱,依陕西出俵青苗钱例,每於夏秋未熟以前,召人户请领,令随税送纳斛斗;内有愿请本色斛斗,或纳时价贵,愿纳见钱,皆听。仍於京东、淮南、河西三路先行此法措置。"四年,诏卖广惠仓田),虽得一时之利,要之竟无根底。元祐间虽复,章惇又继之,三仓又坏,论荒政者不得不详考。"

  高宗建炎元年,诏劝诱富豪出粟米济粜饥民,赏各有差。

  粜及三千石以上,与守阙进义校尉;一万五千石以上,与进武校尉;二万石以上,取旨优异推赏;已有官荫不愿补援名目,当比类施行。

  绍兴二十八年,浙东、西田苗损於风水。诏出常平米振粜,更令以义仓振济。在法,水旱检放及七分以上者济之,诏自今及五分处,即拨义仓米振济。

  孝宗隆兴二年,霖雨害稼,出内帑银四十万两,付户部变籴以济之。其年,淮民流於江、浙十数万,官司虽济而米斛有限,乃诏民间不曾经水灾处占田万亩者,粜三千石;万亩以下,粜一千石。

  乾道三年,臣僚言:"日前富家放贷,约米一斗,秋成还钱五百。其时米价既平,粜四斗始克偿之,农民岂不重困?"诏应借贷米榖只还本,取利不过五分。

  七年,中书门下省言:"湖南、江西旱伤,立赏格以劝积粟之家。凡出米振济,系崇尚义风,不与进纳同。"

  无官人:一千石补进义校尉,愿补不理选限将仕郎者听,以上补官或进士,则免文解及补上州文学、迪功郎各有差。文臣:一千石减二年磨勘,选人转一官,以上循资及占射差遣有差。武臣亦如之。五千石以上,文武臣并取旨优与推恩。

  臣僚言:"诸路旱伤,乞以展放,展阁责之运司,籴给、借贷责之常平司,觉察妄滥责之提刑司,体量措置责之安抚司。"上谕宰执曰:"转运只言检放一事,恐他日振济之类必不肯任责。"虞允文奏曰:"转运司管一路财赋,谓之省计。凡州郡有馀、不足,通融相补,正其责也。"

  淳熙八年,诏支会子二十二万,并浙东路常平义钱内支一十万贯,付提举朱熹,措置振粜。

  十年,江东宪臣尤袤召人,言:"东南民力凋弊,中人之家至无数月之储。前年旱伤,江东之南康、江西之兴国俱是小垒,南康饥民一十二万二千有奇,兴国饥民七万二千有奇。且祖宗盛时,荒政著闻者,莫如富弼之在青州,赵抃之在会稽,在当时已是非常之灾,夷考其实,则青州一路饥民止十五万,几及南康一军之数;会稽大郡,饥民才二万二千而已,以兴国较之,已是三倍。至於振赡之米弼,用十五万,抃用三万六千。今江东公私合力振救,为米一百四十二万,去岁江西振济兴国一军,除民间劝诱所得,出於官者自当七万,其视青州一路、会稽一郡,所费实相倍蓰,则知今日公私诚是困竭,不宜复有小歉。国家水旱之备止有常平义仓,频年旱暵,发之略尽。今所以为预备之计,唯有多出缗钱,广储米斛而己。"又言:"救荒之政,莫急於劝分。昨者朝廷立赏格以募出粟,富家忻然输纳,故庚子之旱不费支吾者,用此策也。自後输纳既多,朝廷吝於推赏,多方沮抑,或恐富家以命令为不信,乞诏有司施行。"

  浙东提举朱熹与丞相王淮书曰:"今上自执政,下及庶僚,内而侍从,外而牧守,皆可以交结附託而得。明公不此之爱,而顾爱此迪功、文学、承信、校尉十数人之赏,以为重惜名器之计,愚亦不知其何说也。大抵朝廷爱民之心,不如惜费之甚,是以不肯为极力救民之事;明公忧国之念,不如爱身之切,是以但务为阿谀顺旨之计。此其自谋,可谓尽矣,然自旁观论,则亦可谓不思之甚也。"

  宁宗嘉定二年,起居郎贾从熟言:"出粟振济,赏有常典,多者至命以官,固足示劝,然應格霑賞者未有一二偏方小郡,號為上户者不過常産耳,今不尽责以振济,但随力所及,或粜或贷,广而及於一乡,狭而及於一都,有司核实量多寡与之免役一次,少者一年或半年,庶几官不失信,民必乐从。"从之。